神君碗里来

66 第六十六章 群龙之宴


    终于到了那一场大宴的前一晚,对钧天城来说,那是一场六界欢庆的订婚大宴,而对魔族来说,那却是一场部署完备的大战。敖若潇照旧来到焚影坛前,在那长长的高耸石阶旁的长亭中坐下,望着天边神魔战场的方向,战场的另一端,是钧天城。
    这一晚,清凛竟也早早地将明日的计划安排部署完毕,而后来到这长亭之中,与她相对而坐。不知是心中不安还是什么其他缘由,清凛显得有点不自然,说话也有那么几分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敖若潇并不意外,对于魔族思维极其不稳定的逻辑性,她早已习惯了。
    在清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似是忐忑般第七遍念叨了明天一战中那昆仑镜的作用时,敖若潇终于忍不住笑了,“师傅,若潇知道,那昆仑镜虽为神界所用,却有两面,若是我们抢占了先机,同样可以先发制人,以昆仑镜的神力将那些去钧天城赴宴的人一网打尽。”
    清凛眨眨眼,“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去赴宴,我去外城找昆仑镜。”
    敖若潇点点头答应着,却略略觉得,这一次的大战前,清凛不如往日那般轻松,她想不通缘由,最后只能归结于大概在这一次墨堂的定亲大宴上,师傅大人是准备来个鱼死网破大战一场了吧。
    不过,以清凛这种性子的人,哪次打架前不是准备拼个玉石俱焚大战一场呢?
    她推了推手边石桌上的棋局,微微一笑,“师傅,明日自有明日的机缘,我们既已筹备万全,多思无果,不如趁着这月色正浓,若潇陪师傅手谈一句可好?”
    清凛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般执起棋子。清风孤影,冷月空庭,如果,如果……他其实很想说,如果墨堂离开,那么,她可不可以回头看一看他,不过,终究是未曾出口,而是若有所思般执起棋子,轻轻落下。
    钧天城,浮云浩渺,碧空万里,龙族百年之宴,也是龙凤两族定亲之时。此时的墨堂,却并无任何喜庆之气,依旧一袭黑衫,一副淡漠容颜,独自一人静静站在后殿那寂冷窗前。
    终究,是不甘心么?既然不甘心,却还要彼此折磨,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彼此心底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到头来,终落得个伤人伤己。可这条路,一旦走上就无法回头,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木偶傀儡,只在一念之间站上宿命的转轮小小的一步,就被如滚雪球般推动着,再也停不下来。
    这一场大宴,四海龙族许是都会到场的吧。敖若翊会来,敖若潇多半也会来。有些话终究是说出去了,就再也无法转身,覆水难收,不过如此。
    他仰天长叹,片刻,整了整衣装,大步走向那纷扰喧嚣的前殿。
    神界的天空,一如水晶般浩瀚蔚蓝。敖若潇昨夜竟莫名睡了个踏实的好觉,今日一早,与清凛再次确认了分头行动的步骤,她精细地描画了妆容,穿上一件平时极少会穿的公主正装,镶嵌了金边的大红色长裙,一如当年携墨堂同游东海时穿的那件。
    她来到钧天城下时,微微抬首,望眼那片恢弘矗立的殿堂,觉得是那么茫远遥不可及。自己本就无法达到的高度,硬是要去触碰,本就是个落魄下场,这一点,她一向明白。她只是想要,在最后的岔路口,将那人往他原本的路上再推一步,免得给自己留下机会再作死地回头。
    谁让她是清凛教出来的徒弟,足够坚忍、足够顽强、足够刚烈、足够倔强,然而,清凛却始终没有教会她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因为这一点,清凛也不懂。他们,总是将自己与对方迫得再也没有退路之后,来一场肆虐而惨烈的结局,用极简、单纯到变态的方式纵情恣意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恨,千万年,向来如此。
    因而,当敖若潇独自一人,披着长长的大红披风,一步步踏上高耸入云的钧天城石阶时,心中竟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壮之意,望那斑驳古朴的城墙,以及城墙之下锋芒暗涌的金铁争鸣,她心中竟有些隐隐渴望着,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钧天城,内城大殿,红柱青壁,琉璃为地,金绳界道,一张张摆满珍馐佳肴的案几有序排列,四海龙族首脑齐聚,为这一场百年一叙的龙族之宴,也为这龙凤两族联姻的定亲之喜。
    当敖若潇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是淡淡望了一眼坐在大殿最上方的东家墨堂与凝歌,而后目光在四座龙族略略一扫,便已看清了形势。
    这殿堂的陈设,一如当初北海龙王登基的布置,虽然排场不及龙王奢华,规矩和礼仪却是丝毫也不差的。在正中央墨堂与凝歌位置的左右两边最近距离,分别设置了两张案几,位于右侧上首,距离墨堂与凝歌最近的,是一位头戴王冕,老态龙钟,却颇有一番君临天下气魄的老人,不用说,这便是四海之内辈分最高,最为德高望重的南海老龙王敖丰了。而在他的下首,坐着一位身着锦袍,却仅是束了发,并无王冕的血气方刚年轻男子,敖若潇想了想,似乎略略对上了号,这位年轻人该是同样名满四海的西海龙太子敖印。
    她转头再望向左侧案几,见那左侧上首位置坐的是个头戴王冕,容貌却十分年轻的男子,自然是当初北海一见、刚刚登基不久的北海龙王敖真。而在敖真的下首位置,那个轻摇折扇,一派风流倜傥贵公子形象的年轻男子不是她七哥敖若翊却又是谁!
    她心中暗暗定了定神,面色却是淡淡的,而后将目光转向正前方的墨堂,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场合,她的出现,委实太过尴尬,一时间她竟然想起当初在敖真的登基大典上,站在大殿中央为婚约之事质问墨堂的凝歌,如今,她终于理解了当初凝歌的心境,只是这风水轮流转也转得太快了些,当初还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去看凝歌和墨堂,如今,便轮到别人来看她自己的热闹了。
    原本说笑着的四座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她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此时的她,拖着大红裙摆,在这大殿中央亭亭而立,却并不先行开口,而是等着墨堂发话。
    墨堂原本举杯的手紧了紧,面色竟是瞬间变了变,不过,也仅是那一瞬的变色,随即将那一抹复杂之色隐藏得一丝不漏,抬起头时,依旧是一方神君的气定神闲。
    “若非今日龙七公主不请自来,墨堂倒不曾意识到请柬少发了一份。”他依旧举着酒杯,目光中带着疏离淡漠的浅笑。
    敖若潇站在原地,那原本洋溢着肆意热情的红,同样让她穿出了一种恬淡之风,淡淡接道:“神君之宴六界皆知,若潇知晓了,也并不意外,神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此番前来,不过是听闻神君大喜之期已定,替家师奉上一份贺礼罢了。”
    听到“家师”两个字时,墨堂的目光明显顿了顿。
    似乎一时陷入僵局,右侧下首位置的西海龙太子敖印忽然发话:“听闻东海龙七公主早已投身魔界,拜魔尊为师,此番出席这钧天城龙族之宴,只怕大大不妥吧。”
    敖若潇闻言目光顿了顿,终于,自己的身份他们还是知道了。其实想来,毕竟纸包不住火,或许从很久以前,自己是魔尊弟子这件事,就已成了龙族心照不宣的秘密。当然,谁愿意把自己家族的叛徒挂在嘴边给家族抹黑呢,当初一切的隐藏掩盖,如今都成了无稽之谈。真相,终于□□裸地摆在面前,她只是没有想到,被西海龙太子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却以如此平静的语气随口说了出来,让人有些应对不暇。
    不过,短暂的沉默后,她依然扬眉微笑,“若潇认为,妥当与否全凭个缘分,随缘即妥当,逆缘则为不妥,如今若潇借着替家师送上贺礼的功夫,顺道混些吃喝,实在是再妥当不过了。”
    她当面这么将了西海龙太子一军,一时众人竟然无话,甚至隐隐透着一种诡异氛围,紧接着,伴随着几声苍老的轻咳,年事已高的南海龙王缓缓开口:“龙七公主所言,不无道理,然此季正值神魔两族为昆仑镜而战到紧要关头之时,龙七公主身为魔尊弟子,出现于此未免令人多想,倘若本王没有猜错,只怕魔尊也已到了附近,还是请神君赠些上好佳肴,七公主便随你那师傅一道离去吧。”
    南海龙王这一番话,无疑是在场之中最具分量的,更何况已经明确下了逐客令。不过,敖若潇并不甚在意罢了,这一番舌战群龙的场面,已早在她意料之中,当下微微一笑,“南海龙王伯伯所言不假,家师此刻就在钧天城外,不过神魔两族关系实在已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而神君大人与家师的关系,想必各位已知,家师为免现身尴尬,才命若潇以龙七公主身份,带了些贺礼替他赠与神君,只是不知这份苦心,神君领会了多少?”
    她此言提到“神君大人与家师的关系”,无疑是将“墨堂勾结魔族”的罪名又提到了明面上,言罢,她于目光流转间去望墨堂,却未等墨堂说话,北海龙王敖真已接过话头,朗声一笑:“魔尊的苦心,不晓得神君领会多少,不过若潇妹妹的苦心,我敖真倒是领略一二,不由得想劝若潇妹妹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然花醉于水,却未曾见护花之人已在身后,哈哈……”
    敖若潇自认反应不慢,可敖真这番话说出,她不由得还是反应了一会。不得不说,敖真此言太过隐晦,这流水落花究竟指谁,一时竟也不易揣测。还未等她思索出个所以然了,正主儿墨堂终于发话,“魔尊的好意,墨堂心领了,公主的大礼,墨堂也即刻收下,此宴即有东海一脉若翊殿下出席,就不劳七公主大驾了。”
    诚然,他既然暗暗地想让敖若潇来,便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然而却硬是狠下心说出此言,当然,他亦晓得敖若潇决计不会离开。
    不过,他这番话中既然点名到了若翊殿下,敖若翊自然而然便借机站了出来,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笑着轻摇羽扇,微微一笑,“承蒙神君错爱,若翊此番替父王赴宴,见各位前辈声势浩大隆重,委实自觉形单影只,不料舍妹现身,实乃一桩幸事,想必各位前辈已知,若翊与舍妹同胞而生,故而皆以七为排行,虽然现今立场不同,然并肩畅游六界多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实乃一段六界佳话,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听到这八个字时,在场竟一时间鸦雀无声,就算不买神君的面子,不买南海北海龙王的面子,但这位红透了六界半边天的若翊殿下的面子,是谁也不敢不买的。原本敖若翊自觉这番场合,自己若是第一个站出帮自家妹子说话,未免有点太声势夺人,此番接着墨堂点名之机站出来,实是再好不过,如今这番话扔出来,就算是辈分再高的南海龙王,想要出言反驳只怕也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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