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自那册子拿到慕沉衍手中之后，第二日消息便传了出去，那去处不是别家，单单是二皇子府中，自然是慕沉衍刻意而又不那么刻意地放出去的。
    孟夕芜此时，似乎隐隐约约知道慕沉衍到底要做什么了。
    又过了两日，这襄沅城中，表面上看似无波无浪，私底下却早已翻江倒海了，只有寻常人家维持着寻常人家的知足常乐，而不理皇室贵胄之间的腥风血雨。
    这日清晨，孟夕芜别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一道懿旨，太后懿旨，宣她入景宁宫。
    在这节骨眼上，太后怎会找她？还是单召她一人。
    想来已经有人告知慕沉衍了，她拾掇了一下便随宣旨太监一道出门进宫了。
    路上她也有意探问，可那太监却不知道什么，倒是听说几位贵妃和公主都在，灵犀也在。
    不该是家宴，家宴不可能没有广寒，那该是什么？
    孟夕芜心里虽疑惑，但到了景宁宫中，该有的礼数一应俱全，丝毫教人挑不出错漏。
    礼毕之后在灵犀身旁坐定，灵犀一脸坏笑，也不知道搞些什么。
    到底还是太后先开口：“你可知我唤你前来所谓何事？”
    孟夕芜恭敬答道：“禀皇祖母，夕芜不知。”
    “大胆！”太后佯怒道，孟夕芜连忙站起来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放好。
    谁知太后却突然变了脸色，放缓神情笑道：“有这么好的手艺，竟然还藏着掖着，是存心不想让我这个老太婆享口福是不是？”
    孟夕芜闻言便释然了，偷偷瞪了眼灵犀，后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笑了笑，缓缓答道：“夕芜的手艺哪儿比得过御厨，不知皇祖母喜欢，不然早做了呈献给皇祖母了。”
    此时坐席左边有一女子笑道：“皇祖母刚刚吓到四良娣了呢。”这女子看来温婉沉静，连眉目间都是淡然，声音也如其貌一般，温润无暇。
    灵犀附和：“摘星姐姐说的是，皇祖母可真凶。”
    “你呀。”太后指了指灵犀的人方向，很是宠溺很是无奈的样子。
    “既然这样，趁大家都在，就劳烦夕芜去小厨房弄点点心，也好解解老祖宗的馋，我们也跟着沾点口福。”俨然是慎贵妃的声音。
    孟夕芜如今虽知她心向目的，但好歹没露出异色，如往常一般道：“是，母妃言重了，这是夕芜的福分。”
    “也是，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道指的什么。
    “谨贵妃说笑了，若贵妃喜欢，夕芜自当也随叫随到。”
    谨贵妃自知失言，笑着便也搪塞过去了。
    在孟夕芜准备动身之际，却听适才那道温婉的声音道：“皇祖母，母妃，我也想去小厨房，看看四良娣是怎么做的，也叫我偷偷师，四良娣不介意吧。”最后一句话是对孟夕芜说的。
    严贵妃看着爱女，不忍拂她的意：“这丫头啊，从小就爱研究吃食，老祖宗，就允了她吧。”
    太后也同意了，孟夕芜自然也是允了的。
    到底严贵妃还是派了心腹丫鬟陪着一同前去。
    摘星浅浅问：“四良娣今日准备做些什么？”
    “这未到午膳时间，不能吃太实在的，又是初夏时节，天气渐热了，我就弄点马蹄糕和雪耳莲米羹吧。”
    “那我在一旁看着，四良娣不介意吧。”
    “公主喜欢就好，我哪儿能介意。”孟夕芜笑笑道。
    小厨房内不止她二人，有灶下婢，还有严贵妃的心腹丫鬟，寸步不离。
    因为剂量和手法都极为讲究，所以一切都是孟夕芜亲力亲为。
    摘星一边看一边赞叹，那婢子都忍不住笑道：“我们公主打小就喜欢这些，这么着都没把自己喂胖，也是不容易。”
    孟夕芜笑笑，之后说：“劳烦你们谁给我拿点儿面粉来可以吗？”
    “好……”摘星应道。
    “不用不用，公主千金之躯，哪能做这些啊，奴婢去就是了。”那婢子抢先说。
    摘星笑笑，倒也没推辞。
    那灶下婢想必也是想偷学点手艺，是以一直盯着孟夕芜的方向看，倒还不好意思叫她不看。
    摘星隔孟夕芜的距离不远，但也不近，安全范围。
    那婢子取面粉不过一转身的时间，很快就又过来了。
    孟夕芜静静撒上些面粉，过了好一会儿，马蹄糕倒是成型了。
    她紧接着便着手准备雪耳莲米羹，她在弄雪耳，笑着对摘星说：“公主，那莲米泡水之后触感极好极滑，公主要不要试试？”
    摘星佯装拒绝道：“这样不好吧，拿给我泡手？皇祖母还要吃呢。”
    “厨师不介意亲手接触食材的，公主不是说要学吗？而淘这莲米也是极讲究的，水过三分，用力五分，淘洗两遍，不能多不能少。”
    这话听得那婢子也是一愣一愣的，想来在严贵妃宫中也是没做过什么后厨活儿的。
    “皇祖母在等着，我们得快些，可我这边走不开，既然公主懂厨，便能掌握这力道，也算是我教公主给我的报酬吧。”
    摘星很高兴，撸袖子就打算淘米了。
    那婢子虽有意阻止，却无因由，又想着这确实没什么，便不作声了。
    摘星按着孟夕芜的方法淘得很认真，一边做还一边对那婢子说：“等我学会了这法子，回宫做给母妃尝。”
    “公主有这孝心，娘娘定是极高兴的。”
    最后把水沥干之后，就把莲米给孟夕芜了，孟夕芜又假意淘了两下道：“公主可要记着，沥干了之后要松一松，不然下面的米就软了。”
    “记着了。”
    这两道甜品很受太后喜欢，赞不绝口，慎贵妃和着太后一起，夸孟夕芜贤惠，又赏了这许多东西。
    她倒也不假意推辞，一并受了。
    事毕，慎贵妃对着孟夕芜说：“夕芜啊，我许久没见着沉儿了，我那儿给他留了好些东西，你来椒媛殿，帮我给他拿回去吧。”
    孟夕芜闻言眉头几不可察蹙了蹙，但人家说得合情合理，全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况且身份又在那里压着。
    到时候只有随机应变了，她刚想开口应下。
    却不想是灵犀先开了口：“慎姨娘，你那些东西拖个人就可以给表哥送过去，何必劳烦四良娣呢，我好久没见着四良娣了，想和她一道儿去东宫顺点儿点心回去，就让她和我一起出宫去吧，好不好嘛？慎姨娘。”
    慎贵妃面色未改，却是不允：“你个小馋猫，谴人给你送过去不也一样？你倒是要搅了我的一番好意。”
    “慎姨娘，我一个人出宫也闷得慌，路上有四良娣可以作伴，感觉也快些。”
    慎贵妃不言语了，但看那样子也仍旧是不允的。
    孟夕芜垂下眼睫，敛了眼下情绪，灵犀若再说下去恐怕不妥，慎贵妃此番多半意有所图了。
    她刚想开口制止灵犀，应了慎贵妃的请，好歹还是太后开了金口：“好了好了，就允了灵犀吧，下回让沉儿自己过来拿，东西又拿了，你又见了他，顺便叫他来见见我，这岂不更好。”说话间十足一副宠溺的样子。
    孟夕芜分明看见了，慎贵妃本还欲挣扎，却是谨贵妃以眼神止了她。
    慎贵妃了悟，当即对太后恭敬答道：“老祖宗说的是。”
    孟夕芜松了口气，和着灵犀一道出宫了，也没留下来用午膳。
    一路上灵犀叽叽喳喳，至于说的什么，她倒也没留心听，只时不时应她两句，她一直在想着，适才在小厨房，摘星公主通过莲米递给她的纸条，这确实算是她一手促成的，不过是因为看见了摘星别有深意的眼神。
    待马车驶出宫门之后，孟夕芜止住灵犀话头，直接就问：“灵犀，你今日怎么进宫去了，我看王妃也不在，就几位公主贵妃在那里，你应当不是必须去的吧。”
    “哼，得亏昨日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摘星姐姐提醒我，我才知道今日皇祖母给她们开小灶呢，我当然得去了，我瞒着母妃去的，哈哈。”说得嘚瑟得很。
    又是摘星，她要干什么？不过今日也算亏了灵犀，不然她今日能不能出得了这宫门都是个问题，难道她也想到了这个？
    可是她会厨灵犀确实知道，但是灵犀怎么会无缘无故在景宁宫提起这事儿呢？孟夕芜想着想着便也隐晦地问了出来。
    这灵犀确然也是个缺心眼儿的，比她哥哥过之而无不及，她一股脑就把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我们谈着谈着就谈到点心上面了，摘星姐姐说御厨虽好，口味却终年难得一变，不如许多家常来得好，可惜她自己有兴趣，却始终做不好，说咱们皇家也没谁做得挺好的，我就想起你了，然后就说了，然后皇祖母和慎贵妃她们就下懿旨召你来了。”说完又补充了句：“侧皇嫂，你不会怪我吧。”
    孟夕芜笑笑：“哪里的话。”之后便不言语了。
    摘星这样苦心孤诣，就是为了见她一面？然后把消息给她？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慕沉衍或者广寒？见不到吗？
    不过这摘星倒也心细，今日若不是她连灵犀一块儿唤了来，她恐怕今日就出不了这椒媛殿了吧。
    孟夕芜不禁攥紧了手里的条子，看来这条子，比想象中还来得重要。
    她一直没看，也没机会看，而且这条子一定是想通过她给慕沉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