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42 心迹


傍晚的时候,孟夕芜自送晚膳的婢子口中得知,慕沉衍如今,住于长林殿。
    韦老头儿一边吧唧吃一边问:“怎么?这长林殿,是你以前住的?”
    想不到他还挺通透的,孟夕芜笑着点了点头,笑容却略显敷衍。
    “你别跟这儿不说话,人家把最好的宫殿都给咱们住了,真是够意思。”转头看孟夕芜还是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忍痛道:“你要是实在想住那什么……长林殿,大不了我去和他说说,和他换回来不就成了?”
    “不用了,我住哪儿都无所谓,你高兴就好。”
    他嘿嘿笑:“其实我也就是说说,真要换我可舍不得。”
    孟夕芜睨他一眼,手抚过额头,很是无奈。
    见她一直没怎么动筷子,他用手肘碰了碰她又说:“丫头,这菜还不错,不尝尝可惜了。”
    “你慢慢吃吧,别噎死了啊。”
    “你你你……怎么说话呢。”说着他又扒了口饭,状似不经意的说:“本来还想叫你帮我把这单子给那小子送过去,不过看你状态不好,还是算了吧,叫个丫鬟。”说着就打算开口喊一嗓子。
    孟夕芜连忙止住他:“诶诶诶,别别别,什……什么单子?”
    “你先放开我。”用手指了指捂住他嘴的手。
    她放开之后他喘了好大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就这个,明儿我要用的东西,补充了点儿,他应该没备着。”
    孟夕芜摊开看了看,撇撇嘴道:“你这都什么呀?朱砂、佛经?你就招摇撞骗吧。”
    “我这叫万全,到时候讲不出来照着念一段儿也好不是。”
    说到这儿他还不高兴了,作势要抢回来:“诶,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叫别人了啊。”
    “去去去,马上就去。”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跑。
    只留韦老头在后面喊:“不吃饭了?味道还可以。”
    她向后摆了摆手,表示不吃了,她知道,他是故意帮她,虽然他平时吊儿郎当,但于佛理确然极为通透,开个佛会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孟夕芜走到长林殿,朝门口的人报了来意,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请她进去。
    虽则她内心有些忐忑,但却没有犹豫。
    茫茫夜色之中,眼见着书房越来越近,却忽然,有人自后面唤了她一声,本是吓了她一跳,却因为那个称呼愣了半晌,她听出来了,是屏儿的声音,屏儿不确定道:“娘娘?”
    她缓缓回头,朝她笑了笑,微微点头。
    屏儿见是个书童,歉然道:“公子恕罪,天色太暗,我适才见一模糊背影,身形很是像奴婢从前的主子,奴婢一时恍惚认错了人。”顿了顿又说:“不过公子的面容,和我家主子也是像的。”在屏儿的消息里,她家主子是已经死了的。
    “无碍。”
    “奴婢告退。”
    她看着屏儿走远,随后才又转身拾级而上,手指轻扣,敲响了房门。
    淡淡的一声:“进来。”
    她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应声也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却没有一丝惊讶,极为平静。
    她笑了笑,缓缓开口:“先生叫我把这东西拿来,麻烦殿下了。”
    慕沉衍接过,却没有看,只放在一边,他未抬眼,盯着别处说:“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知道他说的是适才屏儿之事,笑了笑说:“东宫四良娣本就死了,我只是孟夕芜而已,这样没什么不对吧。”世人皆知东宫曾有位四良娣,却甚少人知道四良娣名唤孟夕芜,也甚少人见过她。
    他点头称是,随后抬眼道:“阿芜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是殿下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既已走了,此番回来当然要找个合适的身份,免得殿下替我费心解释一遭不是。”
    “那阿芜能否告诉我?此番为什么回来?为风萧寒?还是陵溯杪夏?抑或是玉瑟广寒?”
    她盯着他的眼问:“殿下怎知?我不是为了你呢?”
    “我?”他指了指自己,随后笑道:“难得阿芜不怨怪我?还念着昔日同门情分,想着回来看我一遭。”
    她知他是故意不提,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心一横,干脆说道:“无论作为朋友还是同门,昔日殿下放我走,我便已感激不尽了,哪儿还有什么怨不怨的。”未等他开口她继续道:“殿下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今日我回来,便是因为我实在喜欢一个人,我着实放不下他。”
    慕沉衍垂下眼睫,敛了眸中情绪,淡笑道:“那阿芜可要看清楚了,免得所爱非良人,而且,也不要违逆了自己的心意才是。”
    孟夕芜不喜朝堂,而他却不可能离了朝堂。
    她见他不与她对视,干脆踱到窗边,靠着窗棂道:“倒也算不得违逆,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都好说。”一双手紧紧抓着窗棱,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慕沉衍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这无边月色。
    见她久久不再说话,他问:“阿芜在想什么?”
    她缓缓道:“我看过许多戏文,这半年也见过闻过不少故事,其中情深似海者多为男子,我身边的人里,风萧寒他们亦是如此,可我却无幸,得我喜欢的他深情眷顾。”
    她转过头,看着他问:“殿下你说,我这般上赶着,他会不会厌烦?”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若是会,我定当不会死缠烂打、违逆于他,若是不会,我自然该高兴。”
    他沉默许久,终是没有模棱两可、吊人胃口,他笑道:“应当是不会的吧。”
    孟夕芜一瞬便笑了,她拍了拍他的肩道:“天色已晚,殿下也早些歇息,我这就回去了。”
    “好。”说完便点了点她的额头。
    她走出长林殿大门,这才放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她孟夕芜,何时这么紧张过?
    不过还好,他并不厌她,这就够了。
    第二日乃论佛会第一日,久未现身的皇帝居然也出现在众人面前,太后乃是向道信佛之人,自然也来了,风萧寒他们俱皆来了,诸位朝臣更是翘首以盼,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这韦老先生的惊世之论,孟夕芜没有进皇宫,那里面认识她的人要多些,且都是些大人物,比如太后,比如皇帝。
    这佛会未时开始,申时才结得了,她只需到时候来宫门接一接老头子就好了,是以这大半天她竟无事可做。
    先是做了好几盒的糕点,但也不过费了半个时辰,随后在东宫绕了一圈却没什么好看的,这些她从前都是极熟悉的,此外也没有人可以同她消遣解闷儿的。
    对了!玉瑟,她可以去找玉瑟啊。
    想着想着起身便走,走出一截之后突然反应过来,她去哪儿找她?千里堂在哪儿她又不知道,从前她都是在东宫里面见着莫止玉瑟他们的。
    她一泄气,就着湖边的大石头便坐下了,抓了一把石子儿便朝水里面打水漂,一边玩着一边自言自语道:“好无聊啊~”
    可是过了一会儿,伸手朝旁边一摸,怎么会没有了?明明抓了一把的!她偏头一看,却吓得不轻,不过也很高兴,终于来个人了。
    她对他招招手笑道:“来来来,陪我聊会儿天儿。”
    秦钟扔下手里的石子,瞥了她一眼道:“真这么无聊?连我来了都不知道。”其实他在暗处隐了许久了,实在是受不了她了才出来的。
    他接着说:“我看你从前也不像那种耐不住的人哪,今儿怎么了?见鬼了?”
    “那是因为从前有消遣,吹吹笛子练练字什么的。”
    “现在也可以啊,又没人拦着你,非要在这里找不痛快。”
    她偏过头,弯了眸子道:“今儿太高兴了,沉不下心来。”
    秦钟挑眉:“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那你呢?哪一家?”
    他指了指自己,似是苦笑,却仍旧装作不经意道:“我,都不是。”
    孟夕芜眼珠一转,坏笑道:“诶,带我去你们千里堂看看呗,或者,你叫玉瑟出来也行,我想她了。”
    “你打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别想了,她不会出来的。”
    她刚想劝劝,却被秦钟打断:“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殿下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孟夕芜瞬间耷拉下来。
    秦钟起身准备离开,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还忙活别人的事儿呢,先顾好你自己的事儿吧。”
    “诶诶诶,你先别走,坐下,还有事儿问你呢。”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脸真诚地看着秦钟。
    秦钟顺势坐下说:“问。”
    “喂,你们怎么都知道我那个啥啊?”她觉得自己藏得挺好的啊,广寒玉瑟知道就算了,怎么会风萧寒知道,师父知道,韦老头知道,秦钟看这样也知道,那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人知道?
    秦钟闻言偷笑,故意问:“哪个啥?”
    “就那个。”她有些难为情。
    “什么?”依旧一脸不解样。
    她一咬牙:“哎呀,就是我……我喜欢……喜欢他。”虽说她昨晚说得这样凛然,这时倒又说不出口了。
    秦钟憋着笑问:“谁啊?”
    莺时横他一眼,又用胳膊肘捅了他一肘子,恨恨别过头去。
    秦钟吃痛,便也不玩笑了,他答道:“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
    “好早以前就知道了,我们大家都知道。”
    她闻言脑中想起一阵惊雷,不是吧,要不要这么……这么……哎!她捂住脸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没和谁说过呀!”
    秦钟不屑地切了一声道:“还用说?从以前到现在,你看他的那个眼神,谁看不出来?还有,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每次你做点心,都要给他开份独食,他住那么远你都给他送过去,还有你偷偷临他的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
    孟夕芜似乎实在听不下去她这些连她自己都没注意的丢脸的行径,忙打断:“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她仰天一叹,她从前都做到那个地步了他都没有喜欢上她,心是铁做的吗?她真是个倒霉蛋,怎么偏偏喜欢这么一个人。
    秦钟见她这样,调笑道:“怎么?你也觉得羞耻啊?”
    她偏过头恨恨看他一眼,随即立马哭丧个脸道:“不仅可耻,还可悲,你跟他也这么久了?知不知道他喜欢哪种类型啊?”
    秦钟嘴角微抽:“你还真坚强。”
    随后摊了摊手道:“小莺时,不是我不帮你啊,是他心思实在难猜,我真不知道。”从前,他总是爱唤她小莺时。
    是以她也知道他没骗她,似是绝望道:“我就这么差吗?”
    秦钟闻言,怕她真伤了自尊,正色安慰道:“哪儿会,咱们家莺时容色倾城、武艺高强,脾气又好又会做饭,可能是老天都觉得太眷顾你了,所以在这姻缘上,可能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孟夕芜朝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
    “你个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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