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61 感情


莫止他们动作极快,慕沉衍在绝命崖这三天,大体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主要原因还是千里堂的兄弟们这次办事比哪次都沉默,却比哪次都卖力,一个个彻夜不眠也不抱怨一句,莫止偶然看见的,这群铁血汉子,有的竟还偷偷抹眼泪,他们说,他们的夕姑娘和玉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沉衍回东宫休整了一天,最后他亲自,收服了禁军,如今这洗云国,真真正正由他做主,再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他在乎的人,可是,好像已经晚了?
    这几天他一步也没有踏入后宫,更别提当初临走时与太后所说请罪之语。
    皇帝看着他无可奈何,干脆不管,直接搬入祠堂过他的逍遥日子去了。
    期间有一次太后专门跑来东宫找他,他在,可他却没有出面,让广寒把太后劝了回去。
    他让广寒对太后说的话是:“您只管在后宫颐养天年,本殿依然好吃好喝供着,您依旧是太后,身份地位依然在那里,只是该守的规矩和该收的权力……”
    她为他,两次重伤,他们都知道。
    他为她,变了又变,只有她不知道。
    襄沅城中又一次变天,百姓却还似从前。
    秦钟那晚和慕沉衍打了一架之后依旧如昨,效力于他,此外还接过了音坊和天香居管着,莫止依旧奔忙着出入东宫,广寒如今不必周旋皇宫中事,轻松许多,绾青丝终究还是踏上了去莨城的路途,这次,她不为慕沉衍,也不为孟夕芜,她只为自己的心。
    纵然太后已经破罐子破摔,清清楚楚地和他说过孟夕芜已经死了,但是慕沉衍终究没有放弃过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也全力以赴。
    转眼一月时间已过,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已是春天了。
    紫竹林里的竹子,也抽出了新芽。
    只见一胡子拉碴笑眯眯的半百小老头在庭院里煮新茶,热气淼淼,香味已经溢出来了。
    茶煮好之后年宁便和着茶壶茶杯一道端上了竹楼,他没有敲门,推开尽头一道房门就进去了。
    他一推开门里面的人应声便回过头来,与他四眼相对,年宁赶忙放下茶盘走过去扶住她道:“怎么起来了?不多躺一躺?”
    她淡淡道:“师父,我都躺了快一个月了,病早该好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散了。”此人正是重伤刚愈的孟夕芜。
    当日年宁恰巧途经绝命崖,在最后关头救下孟夕芜一命,随后又易了容与雇主接头,告诉他们任务完成了。
    之后他便赶紧带着孟夕芜去疗伤,又找了个妇人给她包扎伤口,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口子,每次换药都甚是麻烦。
    当时过了整整四天,孟夕芜才第一次醒转过来,她一醒来根本都没有看清眼前人是谁,就死死抓住他的手臂问:“玉瑟呢?玉瑟呢!你有没有看见玉瑟?”
    年宁见状于心不忍,坐在床边抱住孟夕芜,手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感叹道:“师父无能,连自己的徒儿都保护不了。”
    孟夕芜听到这个称呼才稍稍清醒过来,眼泪忽然就忍不住了,似决堤一般,喃喃道:“师父……”
    后来年宁便把她带回紫竹林修养了,孟夕芜身体本就受损,这次更是命悬一线,再加之玉瑟的死对她打击沉重,是以竟然躺了将近一个月才有如今这个样子,她身上外伤虽已愈,但内伤,一时之间却没有好转的迹象,不知是不是一生如此了。
    她接过年宁递给她的药茶,喝完之后才说:“师父,春天了,我想出去走走。”这一个月,她几乎没下过床,大多数时候也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不多。
    年宁看了看这徒儿,也不忍心拒绝,只好道:“师父陪你一起。”
    她笑笑:“不用了师父,我想一个人走走。”说着就慢慢走出去了。
    年宁追上她,把手里的披风递给她道:“外面天凉,注意身体。”
    孟夕芜接过,随后便下楼朝竹林深处去了。
    她太久没有走过路,这忽然动起来,没走几下便有些累,脸上也蓄起薄汗。
    但是她也不敢脱下披风,自己的身体如何她很清楚。
    平时最多半刻钟的路途,这次她竟然走了快半个时辰。
    孟夕芜什么也没拿,只静静地在师公和娘亲的墓旁坐下,什么话也没说,什么情绪也没有,仿佛她是沉睡的守墓人,永远不会醒来,随着天地人间亘古悠远。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竹林里的风也渐大了起来,初春的夜间,也还是凉飕飕的。
    她起身往回走,没走出一段却发现年宁在那里。
    她朝他勾了勾嘴角道:“师父怎么在这儿?师父来多久了?”
    年宁眸色微动,最终只说了句:“走吧。”
    回到竹楼之后已过黄昏,年宁擅吃却不擅做,只简单弄了两碗薄粥。
    孟夕芜拿起瓷碗就吃也没说什么,年宁尝了一口生生咽下去之后便把碗放一边了,看孟夕芜却没什么反应,他伸手过去夺过碗道:“这么难吃你还吃什么?别吃了。”
    她抬眼笑笑道:“可我有些饿,不吃也没有了不是吗。”
    她撇过头看向外面竹林,声音异常缥缈:“师父,其实我不知道好不好吃的。”
    年宁闻言有些惊讶,他冥思一瞬,难怪夕芜从前向来怕苦,这段时间喝药却连眉头都不眨一下,许是她这次重伤,他给她疗伤用药过猛,又加之上次中过那毒,有些余毒残留,两相冲击这才导致她失了味觉,他无奈轻轻安慰:“夕儿,无碍,这事儿看机缘,指不定哪天就会好的。”
    孟夕芜笑笑摇头道:“没什么,我不介意,只是以后,恐怕做出来的饭没那么让师父满意了。”
    年宁眉头微皱有些心疼她:“没关系,过两日咱们回袖手临风庄便是,从此以后师父会保护好你的。”
    孟夕芜闻言看着他一言不发。
    年宁觉得不对,试探问道:“你想说什么?”
    “师父,我想回襄沅城。”
    他听到这话便撇过头去,冷冷问道:“你还回去干什么?”
    “他现在一定担心坏了,而且我还有话没有问他呢。”
    “不行,我不准,我不会要你再踏进那个地方。”
    “可是当初不是师父鼓励我,叫我去找他的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害你至此!算是我把你错付了他,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去他身边,不然我怎么和你母亲交代。”
    “可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听他怎么讲。”
    “听他讲?听他一次又一次的骗你吗!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死心!放手吧夕芜,师父教你赌一赌,可没有教你把命都赌上!”
    孟夕芜自嘲般笑了笑,垂下眼睫道:“从第一眼见他开始,我已经喜欢他整整七年了……”
    年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打断道:“你知道重伤你又害了瑟儿的人是谁吗?”
    他不等她回答继续道:“是太后,是他的皇祖母,你觉得这件事他可能不知道吗!可结果呢,太后现在依然好好地待在皇宫,依然好好地做她的皇太后,我要是让你回去,就无异于再次把你送入虎口!”
    孟夕芜此前就已经隐隐约约有过猜度,可如今得知却还是有些震撼,怎么会是太后呢,怎么会是他的祖母害死了瑟儿呢。
    年宁本不欲多说什么,可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一股脑就都说了:“太后是他的祖母没错,他也是我的徒弟没错,可就凭太后害了我的另两个徒弟,我就可以把他逐出师门!要是让我入得皇宫,我就可以杀了太后!”
    “师父,不要说了,我不去找他便是,我永远也不找他便是了。”
    可年宁却管不得这么多了,径自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去莨城吗?”
    可孟夕芜只静静坐在那边,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在听,年宁走到她身边坐下道:“因为莨城是对浣雪国的要塞,因为来日浣雪国领兵攻城的,会是陵溯!”顿了顿又说:“而为什么你和秦钟他们不一样,因为陵溯喜欢你,他视你如命,只要你在那里,陵溯就不可能不顾一切全面开战!光是因此,他慕沉衍一方的胜券,就占了一半。”
    孟夕芜听完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只是两行清泪默默流下,绵延不断,身体也微微颤抖。
    她从前,到底放了多少心思在慕沉衍身上?又因此忽略了多少?而慕沉衍,到底要利用多少次她的感情和别人的感情才算完?
    她和慕沉衍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年宁把这话说完后心里却有些疲累,手扶住额头道:“到底还是我的错,如若我没开始那十年,你们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羁绊,你如今,也依旧是潇洒自在的模样。”
    她终于开口:“命里有缘法,该来的总会来,缘既起了,灭了便是。”
    莺时对暮商,孟夕芜对慕沉衍,七年也该够了吧。
    缘既起了,灭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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