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尽处不荒芜

大年初一，皇帝虽下床待着了，却没有精力应付一干贺岁的大臣，是以皆是慕沉衍揽了，半下午的时候才得空，太后却拉着他和广寒在御花园里散步，一直说些有的没的，他一说要回去太后就把话头给他截了，他想招手下来看看莫止他们有没有传个祝福来什么的，当然是想问孟夕芜有没有，可是太后竟然也截住了他。
    他心下奇怪，太后以前最多只是要他住在这儿而已，并不过多辖制他，他觉得肯定有事，而此时，心里竟也莫名的有些慌。
    他禀了太后一句：“皇祖母，孙儿今日一定得出宫一趟。”言罢也不等回答转身便欲走。
    太后喝住他：“站住！”
    他回身，眼神坚定：“皇祖母恕孙儿不孝，到时候定然回来给皇祖母请罪。”
    太后依然不愿，广寒柔声劝道：“皇祖母就允了吧，殿下在宫外也有许多朋友，年初一需得走访一下才是，广寒这不在这儿陪着皇祖母呢吗。”
    也不等太后应下，慕沉衍转身就走了，他眉头紧蹙走得极快，他总觉得出事了。
    慕沉衍走后太后一甩袖子没有理广寒也就摆驾回景宁宫了。
    太后回宫后也没有坐下，一直来来回回地走着，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是太后的心腹嬷嬷，她进来行了礼，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微笑着点头。
    太后见状似是松了一口气，一下子便坐在软榻上。
    随后她才问：“死伤如何？”
    那嬷嬷答：“五十名精锐，只余一人。”
    太后有些惊讶，讽笑道：“再能耐也到黄泉去能耐吧。”
    只是那嬷嬷此时面色有些忧了，她问：“如果殿下知道了……”
    太后一哼道：“为了个女人，他还能不认我不成，就是皇帝也不敢！”
    那嬷嬷连声道是，恭敬着便退下了。
    先皇在世的时候，如今的太后也就是皇后，当时先皇也是纳妃藏妾无数，有些恃宠的妃嫔竟还爬到她的头上，后宫肮脏的手段她更是见过无数，自己的女儿也死于此，是以她异常讨厌妃妾，她觉得，就算是皇族也只有正室才有资格上得台面。
    慕沉衍的母亲是皇后，她谈不上多喜欢，但是她是正室，当初皇帝纳妃她也是极力反对，当时私下也处置了不少魅惑帝王的狐媚子，可是当初的慎谨严三大妃身份皆不一般，她没能处理掉，她相帮慕沉衍不过也是因为他是正宫的儿子，是嫡传。
    她曾经也想过自己这样是不是错了，可自打皇后也被她们害死，她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当初孟夕芜嫁进东宫，慕沉衍是明媒正娶，她父亲又是当朝丞相，太后觉着慕沉衍是一个有追求有想法的孩子，不像皇帝那般让她操心，所以当时她也就没有多管。
    广寒是邻国公主，在身份上太后对她有些芥蒂，又见慕沉衍有些喜欢孟夕芜的样子，太后也就有意欲助孟夕芜扶正，却不想她并不领情，通通视而不见。
    既然她已经走了，那便罢了，可是又回来干什么？她如今失了孟家的庇护，名声竟还传颂帝都，这和那些烟花女子有什么区别，太后怎么可能让她来祸害慕沉衍、祸害后宫，此时太后则想，哪怕广寒是邻国的，但却真心为慕沉衍好，又是正宫娘娘，怎么样也比如今的孟夕芜好！
    她不能眼见着慕沉衍对孟夕芜的感情越来越深，当然她要替他解决了，从前她处理过这么多女子皇帝也没有怎么样，这次，她以为也是一样的，以为慕沉衍和皇帝一样，以为慕沉衍对孟夕芜只是一时兴起。
    她趁着慕沉衍这几日在皇宫，便派人跟了孟夕芜好几日，终于在今天有了合适的时机。
    慕沉衍刚出宫门便找了匹快马朝千里堂奔去，见只莫止在那里，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出门了，莫止见状也是神色忽变，跟在慕沉衍身后。
    不知为何，他心下着实慌了，慕沉衍弃了马以轻功行，也不顾大街上众人指指点点，直直便朝天香居而去。
    却得知玉瑟和孟夕芜都出去好久了还没回来，好像是朝城门口方向。
    慕沉衍快如闪电霎时便到了城门口，好巧不巧，刚好遇上回来的慕桓和绾青丝。
    绾青丝见是慕沉衍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他双目微红，逮着慕桓肩膀便问：“阿芜呢，你见过阿芜吗？”
    “夕芜吗？我……我没见过她啊……”随后转头问绾青丝：“你见着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摇头慕沉衍便一把甩开慕桓，径自朝城外去了。
    莫止随后赶上也什么都没说，只跟着他，慕桓和绾青丝觉得不妙也就没有回城内了。
    他一路寻丝问迹竟还真叫他发现了线索，他走得飞快，生怕晚了一步。
    当他转过最后一道弯，看着眼前尸横遍野，慕沉衍头一次没有稳住，竟然踉跄了几步。
    绾青丝他们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在这几十具尸体之中疯狂翻找的慕沉衍，此时的他哪还有昔日高不可攀的尊贵，纵是远远看来，也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颓然，许是因着他心底的恐惧。
    还是慕桓提到：“崖边那人是谁？”
    莫止微眯着眼望过去答道：“是秦钟。”
    就在此时慕沉衍跑过去拉起秦钟便问：“阿芜呢？阿芜去哪儿了？还有玉瑟，都去哪儿了？”
    秦钟眼神有些空洞，他竟顾不得上下属身份，一把拂开慕沉衍，依旧在崖边坐着，不发一言，渐渐地，便淌下泪来。
    慕沉衍有些不敢相信，机械地转过头，朝崖下望去，崖壁上，有一块水蓝色的衣衫，还有一截，被血染红的白绫。
    慕沉衍深吸了口气冷冷下令道：“莫止，令人下去找。”
    此时绾青丝开口道：“这是万丈悬崖，从哪里下去都不知道。”
    慕沉衍双目微闭，口气依旧冰冷：“我不管，找不到就从这里下去。”
    绾青丝还欲说什么，却被慕桓拦住了，莫止开口领命：“是。”随后便转身下山了。
    此时慕桓去查看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不知不觉皱紧了眉头。
    秦钟喃喃问了句：“谁干的？”
    却没有人答他，慕桓也不好开口，他只但愿，他的猜测是错的。
    一直到晚上，他们几人都没有离开，许久未开口的慕沉衍终于开口，声音却无限沙哑，他说：“慕桓，去皇宫告诉广寒，让她回东宫，马上。”
    慕桓大概知道缘由，是以也就应了，他拉着绾青丝就走了，要是留她在那儿，指不定就把慕沉衍激怒了。
    一直到天泛鱼肚白，慕沉衍和秦钟都还在那里，莫止一大早便上绝命崖来了。
    他一来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秦钟神色颓唐，脸上还有几处淤青怔怔地坐在一旁，慕沉衍状况好些，只是手里拿着几截染血的白绫，站在崖边一言不发，像极了一座石像。
    他在他背后禀道：“昨晚连夜派人寻找，终在今日凌晨找到了进口，可是我们的人在崖底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身影。”
    秦钟闻言眼睛终于有了神采，他道：“崖底没人，那就是说，她们有可能还活着。”
    慕沉衍只沉声道：“知道了，继续找。”
    此外他又淡淡说道：“派人查后宫各宫的暗卫杀手，全部清理了，尤其是景宁宫，禁军大权，也是时候接过来了。”
    莫止闻言有些惊讶，这可是个大动作，这些事情，他从前可是没有打算过的，他以前说的是，虽身为太子，但不能越权太多，要慢慢来，此刻居然……
    莫止也不劝他什么，叫人来清理了这些尸体之后便打算离开，着手去办此事。
    秦钟却突然叫住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回头看了看又才说：“景宁宫的，留给我。”
    他们走后慕沉衍依旧在那里没有离开。
    他看着手里的白绫，眼里无限温柔，喃喃道：“我曾想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却不想，你命里的大风大浪，皆因我而起。”
    他在绝命崖站了三天，一动未动，他自己也不知这般傻站着是为何，好像在这里等着她就可以回来一般，又或许，他需要静静，需要想想。
    第三日，他终是没力气了，是广寒和着莫止来把他带回去的，慕桓在大年初二那日依旧动身去了莨城，军令不可违，绾青丝当时没有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