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带你走,走到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仇恨的地方去。”
凌郁喃喃说:“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仇恨……真有那样的地方吗?就算我去了那里,又能够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去看从前没看过的山川大地,去见识奇闻轶事,结交良朋俊友。只要你愿意,我还想带你去见我爹娘,他们会像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地疼你。”
慕容旷的声音温柔深邃。凌郁闭上眼睛,听着他胸膛坚定沉稳的跳动,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热量。她小声问:“那你也会当我如自己亲妹妹一样吗?”
“你原本就是我的亲妹妹。”慕容旷在凌郁耳边轻轻说:“我们回家去!”
这沉砂般的声音如此诱人,凌郁几乎就想放下一切,立即随他去。然而盘踞在她心底的那一大片阴影压了下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怎么啦?”慕容旷隐约觉出凌郁的不安。
凌郁咬住嘴唇没言语,却在心里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对峙
阿晖:
若再留于此地,我便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变成族主和你这样的人,要么就变成你们的敌人。可这两样,我都不想要。
明叔不曾说过无毒不丈夫吗?你或是能成大事之人。兴许我那一套都是狗屁不通,走到别处去照样碰钉子,一辈子也成不了气候。可我只能按我自个儿那一套活,成不成我都认了。
后会无期,保重!
高天
这封信,徐晖已不知看了多少遍,简直能倒背如流了。每看一遍,就有一条鞭子在他头顶狠狠抽上一下。高天的信一如其人,通篇都是大白话,可这大白话却字字珠玑,让徐晖无地自容。
这个清冽的早晨,徐晖在薄纱似的光里醒来,最先想到的还是这封信。往昔岁月一晃打他眼前流过,他惊奇地看着自已和高天无知无畏地长大,在贫寒单调的日子里攫取欢乐。打水仗,摸地瓜,趴墙头偷看王大官人家如花似玉的二小姐。他们曾那样地欢乐过呀!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青春便黯然流逝。原来他躺在司徒家雕栏玉砌、兰芷薰香的床榻上。他一惊,噌地坐起身,房内静谧安详,空无他人。床头齐齐整整叠着一套干净的长袍。
昨夜种种滚滚袭来,瞬间将他淹没。他太阳穴发出咚咚巨响,仿佛有人在狠命敲打他的头颅。那是我吗?那是我干的事吗?锦被滑落,他低头怔怔看着自己赤裸的躯体,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竟心存如此恶念,做下如此兽行。
徐晖胡乱换上衣裳,打开房门,鲜亮的空气一下子扑到他脸上,让他躲闪不及。
妙音正打厢房里出来,笑盈盈地说:“姑爷起身喽,妙音这就给阿打水洗面好哉?”
“……你们姑娘呢?”徐晖佯作不在意。
“姑娘一大早起光景就出去喏。”
徐晖松一口气,又患得患失,遂怪妙音道:“你怎的不陪着姑娘去!”
“姑娘说弗用我,她欢喜一个人清静。”
徐晖无意瞥见院角那棵樟树竟纷纷落落掉着枯叶,心里咯噔一下。这棵树是司徒清出生那年司徒峙叫人栽下,为女儿讨一个吉祥如意。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清晨,它却开始落叶,似是不祥之兆。
“这树怎么啦?着人来瞧瞧是不是生了虫子。”他吩咐妙音道。
妙音扑哧笑了:“啊哟,姑爷弗晓得,樟树是这个模样。一年到尾都绿灿灿,开春新叶芽冒出头,老叶就变黄,落到地上,新叶才好长出来。”
徐晖略放宽心,又不禁暗自叹息,这树四季常青,却偏偏在春天落叶,心里该藏了多少悲伤。他退回房中,屋子里四处弥漫着司徒清的气息,那淡淡的白芷香,混着线装书的霉味,仿佛司徒清沉默的谴责,无处不在。他走到她常读书写字的扶椅旁跪下身,把头枕在梨木扶手上,一时心如刀绞。小清,你去了哪儿?我这罪大恶极之人,该如何面对你?
徐晖不知司徒清的去向,他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里他都得不到宽宥。其实他若出门右行,转几条巷子,在香火缭绕的报恩寺里,便能看到司徒清的身影,就像凌郁这样。
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清晨,春风柔煦,晨光静好,凌郁纵容自己尽情享受这段光阴。她差慕容旷去买她最爱的青团红豆糕,指定要九曲墙巷尾那伍姓人家做的。她自己则举步迈进报恩寺高高的门槛,再拜一次佛,请求佛祖的宽恕与庇佑。
刚迈进古铜佛殿,凌郁就望见佛龛前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柔顺的长发解散开来垂在腰间,形成一个单薄的弧。她默默走到近前,待那女子起身,才开口唤她道:“小清。”
司徒清转过身来,见是凌郁,露出浅浅一笑:“郁哥,你这么早。”
“你如何也这般早?”
“早上清静,得与佛祖说会儿话。”
“说什么了?”
“唯愿姆妈和静眉永入极乐,哥哥早日归来,愿爹爹、徐大哥和郁哥你平安康健。”司徒清柔声道。
凌郁的心莫名一抽:“那你自个儿呢?”
“我自己……只求我仍是我。”司徒清淡淡含笑。
凌郁忽而发觉,今日司徒清未缩发髻,却做昔日姑娘打扮。她妆容简素,身上连一件首饰都未戴,竟有种天地初开的动人之美。
“郁哥,”却听司徒清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姆妈常带我们上这儿来吗?哥哥最顽皮,喜欢在长廊上飞跑。他跑起来真好看,像一团火焰。你一直话就少,便只爱一个人这儿看看,那儿敲敲,去后面的梵香堂看大和尚念佛经。”
凌郁的思绪不由随着司徒清飘回儿时去:“只有你最乖巧,跟在义母身后替我们拜佛祈福。拜完了还说,佛公公老这样盘腿坐着多累呀,且让他歇一歇吧!”
司徒清轻轻笑出声,连凌郁脸上都不禁现出了温柔的神情。司徒清看定她:“郁哥,那几年还好有你常去恕园看我。你待我这般好,我永远也忘不了。”
凌郁最受不住这般深情厚谊,仓皇中含糊答道:“是义父心里惦记你,嘱咐我给你送家用。”
“家用只能吊住人一口气,可若没有你跟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心上可该有多荒凉。我真想与人好好地说说话。”司徒清轻声道。
孤单寂寥的少年辰光,是她陪伴她度过,亦是她陪伴着她。然而她们毕竟长大了,人一长大就生分,她与她之间,早已隔膜千万重。
我也真想与人好好地说说话,你至少还有他,可我只有我的匕首。凌郁想起昨夜,胸口一阵剧痛,不由冷笑道:“而今你是有夫君的人了,还愁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吗?”
司徒清眉心一蹙,嘴角微微抻动,开口却道:“我看爹爹怕是要北上去找害死静眉的那些人算账。他向来不听人劝,郁哥你,多在身边照顾他些。”
“这个自然。”
司徒清垂下眼帘,向凌郁深施一礼:“郁哥,你自己多加珍重。”
见她如此郑重,凌郁忽有些不安,跟着回了一礼:“小清,你也多保重。”
司徒清点点头,转身走出大殿。凌郁恍恍见她身上附着一股离别的决绝。这念头从凌郁心头倏地划过,尚未及细想,便落进记忆的尘埃里去了。
凌郁回身跪倒,拜她自己的佛祖,把司徒清抛在脑后。对旁人凌郁从来都漠不关心,因为她的心已经被她自己、被自己的痛苦充满,再容不下别的人和事了。
凌郁常常觉得,六岁时的那场灭门屠杀,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道门。此前的人生她完全记不真切了,只有些个模模糊糊的碎片。那队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挥舞长刀:“刷”地划开了她记忆的幕布,露出其下血肉模糊的真面目。她的生命仿佛自那一日才真正揭开。就在那一天她睁开双眼,懂得了什么叫作疼痛。她仰起头来,那个英武而冷酷的男人高大如天地,遮住了太阳的光辉。他携起她的手,带她走进幽暗的人生。第一次抓住这只手,她胆怯而热切,以为自己就要从血流成河之中飞升起来,却不知他拽她往深处泅去,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此刻跪在佛祖面前,凌郁心如明镜,主宰了她整个生命的不是神明,而是她义父的一颗心。而她,必须要从这主宰里挣脱出去。
“这般虔诚,许的什么愿?”不知何时,慕容旷己回到身边。
凌郁起身拂去衣角浮尘:“我愿把这天地看得分明。”
“下场好雨,太阳一出来,这天地就分明了。”
“大哥,”凌郁忽转脸瞅他:“你适才遇上什么事啦?”
慕容旷迷恍地摇摇头。
“那你怎地……有些个不一样……”凌郁疑惑地凝视他。
“哪里不一样啦?”慕容旷低头打量自己,仍旧是一水麻布长袍,背后一张七弦古琴。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日,清亮悠长,万物安静而热烈地向上生长。若说有什么特别,适才经过巷口时他瞥见一个少女倩影,仿佛似曾相识,那飞扬的青葱衣角,在他心间一荡。那少女低眉垂目,打从烟雾缭绕的寺门内走出。春风吹起她委婉的绿罗裙,她的人便不是在行走,而如同生了翅膀飘飞于天际。
在一个清澈明亮的春日,遇见一个让自己动心的人,如同沐浴一片阳光,乍暖乍凉。
慕容旷放缓了脚步,遥遥望着这少女。她专心致志地走在石板路上,这专心把她同其他人分隔开来,让她虽身处于繁华闹市,却像一支独自绽放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开,那是如此灿烂地盛开,却也是如此寂寞地盛开。
正此时,一队家丁簇拥着几位身裹绫罗的女眷,浩浩荡荡地横插了过来。慕容旷侧身避过去,再抬眼四下环顾,那身影却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见了踪影。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蓦地想起来,他确曾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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