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第49章


    及到此时,那边接到了报告的韩可孤才匆匆赶来,急忙令人延医过来救治,被李长风劝阻了下来,医者也是救病救不了命,此时他已经看出来黄靖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忍不得再让人折腾来折腾去的,无端多受些折磨。
    王政与韩炜哭泣着立在炕前,韩可孤与李长风就盘坐在黄靖的左右,每个人拉着一只已经瘦得如柴的手臂,也不说话,也不哭泣,只静静的注视着这位垂死的同僚。
    酉末时刻,太阳渐渐落下了山峰,天黑了下来。其夜无月,连星星也没有几颗,天地间一片寂寥,静静卧在那里的黄靖突然开口,大叫出声:
    “痴儿!痴儿!”
    正分别握着他的韩可孤与李长风只感觉自己的手上一震,那两只枯瘦的臂膊竟有力的挣脱了开来,高举着直直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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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颓然地坐在那里,韩可孤五内俱焚,白日里强自挣扎着照常视事,可一到了夜深人静时分,黄靖的音容笑貌便栩栩如生的浮现在眼前。自他在任半壁山职任之时,单骑绝尘,牵线搭桥,引古望军来归,至墩台运筹帷幄,胜门地,取上岗………种种的事迹一桩桩,一件件就如同黄靖巡营查哨时走过川道山径上的足印,一步步的迭沓在韩可孤的心尖上,沉重得让他不愿意移动身体,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怀念往往都是曾经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情,如今斯人已逝,韩可孤回想着黄靖生时的所作所为,即使是曾经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玩笑人生的态度,如今想想也觉得那是一种率性真诚的表现。
    在这种揪心裂肺的煎熬里,韩可孤任由着这些画面在眼前不断映现,不知时间流逝。忽然耳边隐隐传来阵阵泣声,他知道这是黄大人的讣告发了下去,死讯传开,衙内官吏军卒在痛哭。
    这便是个人的魅力所在,黄靖生前虽然官居显要,但在公事之外,从不倨傲权势,尤其喜欢混迹于基层,了解他们的疾苦心声,说话村俚率性,最是能和兵士百姓打成一片。韩可孤心中感慨,自己待人虽然也是不拘职位高下,平易待人,但碍于礼仪道德,就较之黄靖有些做作,落入了下乘。遑论黄靖的其它能力,只这一点深入群众,及时了解到最底层人员的真实心理便非大才干者所能为之。韩可孤悲叹,天妒英才!对于他的久病之身,韩可孤心中还是有些准备的,就那种干起事情来呕心沥血的劲头儿,便是最能熬短寿命的了,不然也不会几番叮咛委托李长风苦言相劝。但没承想这一天会到来得如此之快,大好的一个人才,就这么殒于一旦。国事不堪,大业未靖,老天爷竟就忍心活生生削去自己的一只臂膀,韩可孤无力问苍天。
    正文 第六十五节
  更新时间:1-9 20:45:18 本章字数:2150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来继续他未靖的事情,在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哭声中,韩可孤想到黄靖所辖的那一标人马及印下公务需要一个替补之吏。对于这个人选,自己早做过衡量,纵观属下的大小官吏,非李长风莫属。韩可孤悲悯之余,暗自也有些庆幸,黄大人驾鹤西去,自己如失一臂,幸亏还有这么一个得力干练的人才可以替补,而且黄靖临终也有遗嘱,正是英雄所见略同。便拭去眼中的泪花,提笔拟一道荐题李长风继任尚书中司侍郎的奏疏。
    因为皇后娘娘凤驾移跸泽兴的一应事体正在紧张的筹措之中,朝廷办公驻地的迁移只在这月旬之间,自己又监管着南院政事,临时任命李长风暂代故黄靖职守,也属份内,并无逾越之嫌,所以韩可孤并没有急于一时的将这道荐题呈递给朝廷。谁知,南院尚书省户部事黄之道突然求见,与韩可孤寒暄才毕,便突兀地问道:
    “靖公骤做古人,实在令人扼腕磋伤,但不知所遗一职放缺,何人替补最是恰当,韩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否?”
    韩可孤一愣,这黄之道是户部老吏,久在官场行走,所谓人老奸马老滑,最是能察言观色,附势趋炎之人,此番有如此突如其来的一问,想是受了什么人的所托。便反问道:“尚书中司侍郎官显而责重,黄大人久在户部,不知有何高见?”
    “不敢相瞒韩大人,自黄靖老大人西游,身后补遗之事,因属户部分内,我等便有几议,一致认为王敏之大人为上上之选。王大人二甲进士出身,职任中书舍人已有数年未曾寸动,如今正好补了此缺。”说着话,自怀中取出一份折子:”这是几名同僚的联名折子,卑职冒昧,代向韩大人请荐??????”
    韩可孤大感意外,这王敏之在中书舍人任上几年,虽无大过,却也少有建树,实在是寻常乏能之辈。而黄靖所领之营兵,是他生前亲手创建,而且还涵盖着自己当初所属的部分亲兵队伍,火箭弩手齐整,非寻常营防可比拟,乃为北安倚重的一支主力,如果将这么一只悍勇之军交到这么个庸碌之人手中,着实放不下心情。况且以李长风继黄靖,不仅是黄大人的遗愿,更是自己心所属意,没想到,自己的临时委任还未下达,竟在当腰忽的来了这么一刀,再看黄之道那一副焦灼期待的表情,想是早有预谋。同在一院属臣,韩可孤气闷,有心呵责几句,但又不得不照顾老人家的感受,沉吟了一下,只能将折子按在手里,答道:
    “如此,且容可孤细致衡量。”
    送走了黄之道,韩可孤一夜辗转,难以成眠,大辽国尚书中司侍郎位列五品上阶,负责南院大小官吏的考核升迁,在方今乱世中更具督导军令,行言官科道之务,品秩虽然不高,但权力不小。
    第二日,从晨起到午时,折子上所列有名的几个同僚相继求见,众口一词说的都是举荐王敏之,大有其职舍王某人再无谁可任.志在必得的架势,话里话外,还隐隐点出来,王敏之在朝廷中有支持者,若此番改提他人,廷议时必被驳回。
    这就是国家中层领导者的悲哀,一方面,是把一个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人尽其用,有利于大局的发展。另一方面,是被迫把一个明知不合适的人放到这个位置上,虽然无利于工作,但利于团结,而团结同样也是为了有利于大局。权衡利弊之后,韩可孤无可奈何,以一人之得而导致朝臣离心,实不智也,只好咬咬牙摒弃了题请李长风的草梳,决定改题王敏之。
    死者乃大,入土为安,韩可孤原本打算按照黄靖汉人的风俗使他落叶归根,虽然此时懿州已经沦毁,但好劣将他的忠臣骸骨运回半壁山,那里有他的妻儿,早晚也能受些香火。然而又想及黄靖早有遗言:青山处处埋忠骨,哪儿的黄土都埋人。也是长途跋涉过去半壁山,途中常有金兵出没,怕忠魂受了骚扰,只能暂时将就着暂时先择地葬了,待日后兴辽大业有成,再行风光大葬。便差使李长风带人择一块风水好的墓地。
    择穴选墓讲究的是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右白虎,聚生气使不散,行之使有止。以为调和阴阳,生发万物,为的是趋吉避凶,福泽后人。
    丙申月乙未日,阴。由北安州衙门礼聘的阴阳先生经过测算,选好了下葬时辰,韩可孤带着李长风,蔡高岭等一干同僚扶棺相送,因为黄靖的家眷无法赶来,便由韩炜代行子侄之礼,扛幡引路,一哭悲悲戚戚惨惨,护灵前来的标兵,也是洒泪成雨。
    蔡高岭从李长风手中接过由韩可孤亲自撰写的诔文,准备起读,开口时,却喉咙喑哑,有气无声,正跪在灵前的韩炜赶忙立起身接到手中,展文代念:“人生而便知死,死亦为生,生生死死乃做循环,然生生具千法,死死有万种,各不相同。君之死谓之劳猝,乃为死与忠烈也??????”
    才读了几句,便也是泣不成调,再读不下去了。李长风待接过来想续读,也是话未出口泪千行,不能成其声调,只得将诔文铺在棺盖之上。
    韩可孤悲痛愈盛,可又哭不出泪,眼眶中干巴巴的痛,只觉得胸口像有一团乱麻堵塞着,憋闷得难受,双腿无力,身体摇摇欲坠,李长风手疾,上前便抄住了肩膀,扶他坐到了坟坑侧边的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上。
    正文 第六十六节
  更新时间:1-11 17:13:51 本章字数:2332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悲痛之余更需要关注逝人的身后之事,择穴选墓是对死者的尊重,最主要的就是点自然格局,以乘龙气脉成穴,得天地灵气而佑后代子孙昌盛。韩可孤这些时昼理公务,夜悲黄靖,心乱得不行,把黄大人下葬的一应事体全都托付给了李长风办理,此时透过早已无泪可淌的一双枯目,看向这片入殓之所。才见这山形如仞,陡峭凛冽,左手边有一洼浅泉缓缓导出,对面却是一坡石崖突兀向指。
    韩可孤家学渊源,对于风水学问也有涉猎,知道这便犯了顽石横冲,朝水反弓的忌讳,,虽然坐一隅无法见全山,只观察到片面,但也觉得此非墓葬吉地,心中便有了些薄怒,不禁问道:
    “墓地是请何人所择?”
    “是黄大人生前亲自择定的。”李长风回道:“前时陪黄大人巡营路过此地,我二人相携月夜里闲步山岗,他便指着这一处野山言:‘死后便葬我于此地。’我还怒他说此不祥话语,谁想竟自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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