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军历尽千辛万苦,在大雪中迷失了半个多月,军中粮草不够,为节省粮食,有时两三天才能吃的上一顿饭,用来取暖的枯枝草叶被大雪封埋,炭火不足,帐篷里冷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没有一丝儿热气。
张媗饿的面黄肌瘦,气色越来越差,绕梁本就瘦弱,半个月下来,两颊深深窝陷,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大而无神。谢同君看着她们日渐消瘦的容颜,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在这种完全迷失方向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只有茫然探索和无尽的等待。
“这雪到底什么时候才停?”谢同君披着厚厚的棉被,坐在榻上发牢骚。
再这样下去,他们这批人只怕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估计得成为造反史上死的最冤枉的一支军队。
“快了。”张偕身上寒气还未散尽,他刚从主营里出来,这会儿头发眉毛上都是雪。
短短半个月,桓军已经完全失去了外界的所有消息,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不晓得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这种令人绝望的等待,让每一个人心焦。
营中刚开始还很安定,可渐渐地,打架斗殴的现象越来越多,一言不合就可能引发一场恶战,甚至还有人私下逃跑,最先发生这种事的时候,陈容下令将滋事者杖责四十军棍,跪在雪地里反省过错,刚开始这种震慑还有用,可到后来,似乎大家已经认定了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本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事态反而屡禁不止。
张偕被一堆琐事折磨的焦头烂额,整个人极快的消瘦下来,脸上笼着一层微不可见的淡淡忧色。虽然外人看不出什么,但谢同君跟他日日相处,自然清楚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这日午后,谢同君正百无聊赖的随意拿了卷竹简翻看,绕梁忽然神秘兮兮的从营帐外面跑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一张清秀而消瘦的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谢同君好久没见她笑的如此开怀,一时有些诧异:“怎么了?”
“姑娘……有肉,吃肉。”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一块拳头大小的焦黄色烤肉露出头来,肉里还散发着丝丝香气。
半个月以来,别说是肉了,就是干巴巴的糗粮也是一两天才吃的上一顿,谢同君眼睛一亮:“哪里来的肉?”
“是……是杨副将送来的……”绕梁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表情,低声道:“今日几位将军去探路,在路上遇见两头鹿,便打了回来,武王便下令给诸位将领都分了些……”
谢同君心里一酸,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两头鹿能有多少?军中有官职的将领又有多少?怕是杨珍看绕梁饿的瘦了,把自己的那一份剩下来给绕梁,而绕梁又傻兮兮的把这块肉捧到她的面前。
“你这傻丫头,这是杨副将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谢同君轻抚着她黑压压的头发,满心动容。
“是他自己给我的,我又没问他要。”绕梁把布包凑到她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她:“姑娘快些吃吧,待会就凉了。”
“我吃了,你怎么办?”
“奴婢不饿。”绕梁把布包往她怀里一推,转身就要往外走:“奴婢还要忙着呢,姑娘快些吃吧。”
“嗳!”谢同君一把拖住她胳膊,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我看你是馋的很,怕待会儿看见我吃流口水吧?”
“奴婢才没有呢!”绕梁一张脸憋的通红,急忙解释:“奴婢刚刚吃过了,你看奴婢嘴上还有一圈油呢。”
“真的么?我看看。”谢同君凑到她面前,仔细看了半晌,捏着下巴道:“我看不像油,倒像是口水,你把嘴巴张开我看看。”
“啊!”绕梁依言而行,下一刻,嘴巴里却被塞进一块肉,她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连忙将肉捧入手中,哀声:“姑娘……”
“这是杨副将给你的,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谢同君握住她的手,笑嘻嘻的打趣她:“你也不怕杨副将知道这事伤心?”
“奴婢才不怕呢!”绕梁头扬的高高的,面色略带一丝倨傲:“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姑娘。”
“傻丫头,你终归是要嫁人的。”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谢同君心里一颤,好容易才将即将夺眶的泪水压下去。
“奴婢就算是嫁人也不会嫁给他的……”绕梁低声喃喃,话音一转,怜惜的看着手里的烤鹿肉,抱怨道:“这下可好,肉都脏了,姑娘吃不了了。”
谢同君本想就杨珍的问题问出个子丑寅卯,但看她明显不想说这个话题,也就没有细问,转而笑道:“不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谁来帮我洗衣做饭,梳头整妆?”
绕梁笑嘻嘻的:“即便是奴婢饿的走不动路了,也会把姑娘侍候的舒舒服服的。”
等她吃完那一小块儿烤肉,谢同君便拉着她到营帐外面去,看着地上茫茫一片皑色,喃喃:“但愿这雪早些停。”
天色阴沉,层层铅云交叠,余光瞟见远处营帐旁站着的一个翘首以盼的人影,谢同君难得的没有打趣绕梁,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到张媗营帐里找她说话去了。
在这个时代,能找一个全心全意疼爱自己的人实在太不容易,更何况绕梁是奴婢之身,杨珍为人诚恳,又有能力,肯这样疼她照顾她,这份情义就实在难得,若真能把绕梁交给这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她也能报这个小丫头待她的一片赤诚之心了。
张媗正坐在榻席上发呆,她下巴削尖,宽大的襦裙罩在身上,越发显得身形削索。
“二嫂。”看见她进来,张媗露出一抹笑意:“今日外头冷吗?”
“跟帐篷里是一样的。”谢同君实在不喜欢屋里冷瑟阴暗的感觉,邀她出去走走:“要不要出去看看,我看雪快停了。”
“好。”张媗应了声,换上长长的斗篷,伸手挽住她胳膊,两人走到营帐门口,她露出一抹清亮的笑意,感叹:“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我小的时候,大哥二哥总是带着我在雪地里玩耍,有一次他们玩的太开心,回家的时候把我忘了,那时候娘急坏了,把他们狠狠一顿批,大哥被打的哭爹喊娘,嘴上还在嘴硬说是二哥的错。”
谢同君惊讶:“真的?看来你二哥小时候也是很调皮罗?”
“你别看二哥现在稳重,小时候也是很爱玩的,不过比起其他的小孩子,他又显得腼腆一些,二哥手可巧了,我们小的时候,他经常会用冰块给我们雕东西玩,鸡、鸭、鱼、牛……只要是我们身边有的,他都能雕出来,就像真的一样。”
谢同君哑然失笑,怪不得张偕三番两次能用假的印鉴唬过众人,原来他的好手艺是这么来的。
旁边张媗继续说话,这次声音里却多了几分低沉伤感:“我记得有一年家里穷,二哥便拿着他雕刻出来的东西到集市上去卖,可是这东西怎么可能卖的出去?幸而后来有一个富人心善,看他雕的实在好看,便将那冰雕买回去了,说是逗孩子玩。”
张媗吸了吸鼻子,正待继续说下去,忽然旁边一捧雪砸过来,正砸在她的大氅上头,转脸一看,谢同君正笑的狡黠,手里还攥着一大团雪。
“二嫂!”看着那雪团朝自己飞过来,张媗惊叫一声连连躲避,手忙脚乱的团雪,把它往回砸。
虽然军队陷入迷途,大伙都萎靡不振,可这片刻的欢愉,却将谢同君多日来团在心头的愁云砸散了,两人像是忘记了诸日来的种种不顺,在雪地上玩了个痛快。
两人最后终于罢手,还是因为张偕回来,当时张媗一团雪球砸过来,谢同君闪身一躲,不明所以的张偕就被砸了个正着。
“二哥。”看到雪球砸到张偕头上,张媗笑意盈盈的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雪球,然后再一次猛地丢了过去。
张偕刚刚侧头避开,这边又一个雪球砸到他头上,谢同君好整以暇的拍拍衣襟上的雪花,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张偕微微一笑,招呼着她俩进屋:“进来说话,小心染了寒气。”
进了屋里,张偕从宽大的大氅底下拿出两个双面倒扣的大海碗摆到几上,努嘴:“今日曹亮几人猎了两头鹿,主公将肉分了下来,我给你们带了些,吃吧。”
“肉?”张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揭开上面一个海碗,果然看见海碗里头两块泛着油光的肉,烤的微微发焦,散发着阵阵香味。
张媗好久没吃饱过,这会儿看见肉,顾不得矜持,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插上肉,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小的咬了一口:“我都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
“怎么不吃?”张偕疑惑的看着谢同君。
谢同君不答反问:“你吃了吗?”
他微微一笑,将筷子递到她手上:“吃了,快些吃吧,待会凉了吃着会闹肚子。”
“我中午水喝多了,这会儿肚子涨着,待会儿吃。”
“二哥真的吃了吗?不会是唬人的吧?”张媗满脸惭愧,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真的吃了。”张偕的笑容里带着一点儿无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得有肉吃,我还不得吃饱了再回来?”
张媗放了心,三下两除二吃完烤肉,朝谢同君眨眨眼,促狭道:“二哥回来了,我就不再多打扰了。”
等她回了屋,谢同君将海碗端回屋里,大喇喇的坐下张偕面前,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真吃了?”
看她这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张偕也不再装模作样,但心里隐隐有些无奈。
“你这女子啊!”他唇角微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轻抚她面颊,低声叹气:“不过短短十几日,瘦的脸颊都陷下去了。”
谢同君把海碗推到他面前,若无其事的笑着:“女子就是要瘦些才好看,我不想吃,你吃。”
“傻女子……”张偕握住她的手,细细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怜惜与愧疚。良久,他嘴角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拿起案几上的鹿肉,浅浅的咬了一口,柔声道:“我们一起吃。”
最后那块肉最终还是大半进了谢同君的肚子,张偕惯会打太极,连哄带骗的让她把烤肉吃了,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用大氅包裹着,倚靠在营帐门口,看那呼呼风声将雪花扬的翻飞起舞,张偕忽然道:“今日的风似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谢同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张偕握紧了她的手,面上衔着抹浅浅的笑意:“难道夫人不觉得吗?”
谢同君呆了一下,还以为他又参透了什么玄机:“怎么不一样?”
张偕狡黠的眨了下眼,笑容灿若朝霞:“往日的风吹起来,往往像是利刃割肤,今日风再大,有夫人在身侧,都似春风拂面。”
谢同君一呆,随后惊讶的瞪大眼睛,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你真的是张偕?”
张偕一向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猛地听他这种有些不伦不类的情话,谢同君啼笑皆非的同时,又有丝丝甜蜜感动泛上心头。一个人对自己的心意,有的时候不是嘴上说出来的,而是在平日里点点滴滴的小事中积攒起来,张偕虽然嘴上不会说些什么,但他却可以感受到他对她的心疼和体谅。
在这一刻,她忽然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下来,让她安安静静的,在天寒地冻的大雪里,将他们之间的那份温暖,永永远远的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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