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同君从睡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嗓子干哑,四肢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不远处的案几上蜡烛还在燃着,身边却没人,正准备起身坐起,忽然感到身体一丝异样。
“怎么了?”榻那头传来张偕满含担忧的声音。
谢同君稍微动了下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被张偕抓着抓着,塞在他怀里捂着。
“我怎么了?”
“大抵是白天在雪地里待太久,发热了。”张偕把她弄乱的被子掖好,将她的双脚往怀里塞了塞,低声问:“可有什么不舒服?”
“渴……想喝水。”谢同君一开口说话就觉得嗓子痛的厉害,声音也像是被掐断在喉咙里。
“你等下。”张偕站起身,扶着她坐起身子,给她到了盌水喂到她唇边:“小心烫。”
热水一送入喉咙,整个人似乎都暖合起来,喉间的疼后稍微缓解了些,谢同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疑惑道:“哪来的热水?”
大雪下了半个月,囤积的柴火早已用完,他们已经半个月没用过热水了,平日的时候,早晚洗脸洗脚时还勉强忍的过去,洗澡却是想都不用想了。
张偕眉尖若蹙,没有吭声,只低低的叹了口气,将冰凉的手指探到她额上。
“你的手怎么那么凉?”谢同君悚然一惊,想从他怀里坐起,却没料到还没坐起来便因身体虚软重新栽倒回去。张偕一把揽住她,轻轻将她放到被子里,仔仔细细的把被子边角掖到她颈下。
她扭头斜觑着他,却见张偕外面只罩着件宽大的直裾,里面亵衣敞开着,露出大片胸膛。
“你这人!”想起刚刚他将自己的脚捂在怀里的举动,谢同君一阵气恼:“这是什么天?我有被子盖着,哪要你用肚子给我捂着?”
“你还知道这是几月份?明知如今天寒地冻,却还在外头打雪仗,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不成?”张偕皱紧眉头,斥责的话语里不掩一贯的温柔关心。
谢同君有些心虚,嘴上却不肯认输:“我身子一向壮实,鬼知道为什么突然病了。”
她说的也不算谎话,自来到这个时代伊始,哪怕环境再恶劣,她也没有受过伤生过病,反倒是张偕身上大伤小伤不断。
张偕没说话,将她额上已经贴热的帕子拿了下来,到外面换了一条贴在她额上,冰凉的感觉瞬间钻入四肢百骸,身子下意识一颤。
张偕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和的脸孔里满是担忧:“你先歇着,我去唤媗儿过来照顾你。”
“那你去哪里?”谢同君怔了一下,一把拖住他。
张偕将衣物整理好,取过一旁的大氅换上:“我去找军医,总这么硬挨着也不是办法。”
“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谢同君拉住他宽大的广袖,身子往床榻里边挪了挪:“近来军中冻伤饿伤生病的人不在少数,草药只怕早就用完了,你找他又有什么用?反正发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天不就好了吗?你来陪我躺一会儿,我都要冻死了。”
张偕低低叹气,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在她身侧躺下,将她完全纳入怀里,身子紧紧贴住她的,低喃:“快些睡吧,我在呢。”
谢同君点点头,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
第二日醒来,她只觉得满身是汗,身上像是抱了个火炉,热的要死。张偕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双脚盘在她脚上,将她的脚包住,上身与她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谢同君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旁边张偕已经一把将她揽住,低声问:“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独自一人醒来面对两人如此纠缠的睡相还好,这会儿醒过来,面对着张偕脉脉含情的注视,谢同君一张脸“轰”的发热,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偕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到她额上,惊讶道:“怎的热度反而还高些了?”
谢同君更窘,一把将他的手拉下来,没好气道:“我的烧早就退了,不必你瞎操心。”
张偕淡淡扫她一眼,披衣而起,轻声嘱咐她:“你先躺一会儿不要动,我去烧一桶热水过来给你泡个热水澡。”
谢同君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浸透,这会儿当然不可能出来受冻,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热气寥寥升起,张偕正提着一只桶往浴桶里倒水。
“嗳,真的有热水?”谢同君一双眼闪闪发亮,挣扎着要起身。
“你别乱动。”张偕一把抄起她身子,窘的谢同君连连挣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出去!”
他却不理她,只将她丢进浴桶,到一旁的床榻上为她找出干净的亵衣亵裤放在席上,悉声嘱咐:“莫要贪舒服泡太久了,小心受凉。”
谢同君哪管他在说什么,等他一出去便脱了里衣,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罢衣裳,瞥见整整齐齐摆在榻上的一叠衣裳,再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除了床榻,屋里所有的箱子案几都已经不见踪影,就连他时常看的那几卷竹简如今也寻不见踪迹了,想必早已成为她洗澡水下的一把柴火。
书籍在古代是极为珍贵之物,没有哪个读书人舍得烧书,真是难为张偕狠的下心来,愧疚、感动、欣慰、甜蜜……瞬间充斥了她的心,可下一刻,她又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古代的男子向来尊奉男尊女卑,三妻四妾更是常态,张偕以后势必会走上一条为官入仕之路,正如余姬所说,以后官场往来,他身边肯定少不了各色姬妾相伴,张偕为人最是圆滑老到,会为了她而放弃官场的种种人情往来吗?
更何况,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张偕呢?
他们之间隔着千年的距离,隔着跨越不过的人生观念,还隔着一个迟早可能会揭开的身世之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真相大白于世间,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还会安安稳稳的被她攥在手心里吗?
她爱他……可她真的可以继续沉迷在他的温柔里不可自拔吗?
屋里蒸腾的热气渐渐散去,冰冷的空气几乎攫住她的呼吸,教她再也喘不过气来。
“同君,你好了没?”外面传来张偕的轻唤。
“好了。”谢同君收回心底翻涌的思绪,怏怏的应了声。
“不舒服?”张偕看她面色有异,伸手探到她额上,眼里是毫不隐藏的关心。
那个从前总是摆着一副和善温柔面孔的张偕,在与她日渐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舍弃了那层虚浮的面具,变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人,而她则在日渐亲密的关系中,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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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中午,这场让人绝望的大雪终于停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再继续下雪的倾向。帐外野旷天低,寒风凛凛,众人却像打了鸡血似的,高呼着在雪地上跑来跑去,甚至有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大喊苍天有眼。
新军弹尽粮绝,饥寒交困,最终放弃了攻打平西郡的打算,转而退守通州,保存有生力量。
在这场天人决战中,新军虽然撑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候,然而桓如意却在此刻突然病倒,众人心里又是一沉,刚刚放下来的心再次无端的揪紧了。
历经千辛万苦,一路跋涉,回到通州之后,张偕陈容一通忙活,又要部署军中事务,还要张贴檄文,征集大夫为桓如意看病。
檄文颁发三天,却无一人回应。据说桓如意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不能下榻行走的地步,下面已经有好些人蠢蠢欲动,盘算着些什么。
自桓如意称王,董云已经沉寂了两个月的时间。这两天,桓如意病倒,诸事堆积,他开始频频出现在众人面前,热心的替张偕陈容打理大小事务。
谢同君曾远远地看过董云一眼,那个曾经天真明朗的少年笑容中多了几分沉稳隐忍,他的脸色白的嚣张,眸中掩藏着一片怎么也挥不散的忱忱暗霾。
正在众人等的心焦难耐之时,一场及时雨总算是被送来了。
那一天,张偕中午没回家,谢同君去衙内找他,正巧看见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穿着灰色棉布憚衣、背负着一个木匣子的人往衙内走,那人没走两步,前面忽然闪出一个身形高大面色冷漠的人来,吓的他险些一个跟头栽出高高的门槛。
“你是何人,府衙之地岂可随意乱闯?”樊虚站在那人面前,一双眼睛森寒可怖,眼底写满杀气。
“大人有礼。”那大夫揖了一礼,直起身来,不卑不亢道:“我不过一介游方大夫,因为看见官府张贴的檄文,故而前来为武王看病。”
“游方大夫?”樊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上下扫视他一遍,轻蔑地斜睨着他:“既是游方大夫,怎么敢来武王府里?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担待的起?”
大夫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因为震慑于樊虚的气势才没敢发火,硬憋着一口气道:“我是大夫,看到有人生病,不管是否力所能及,总该是来看一看的。”
“哈哈!”樊虚笑了两声,忽然厉声斥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郎中,竟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
“小人是个游方郎中而已。”大夫往旁边挪了挪,低声回答他。
“呵……”樊虚冷笑一声,忽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神情莫测的看着他:“你不怕我杀了你?”
那大夫吓的身子一抖,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一边挣开樊虚的手一边战战兢兢的辩驳道:“我本是好心治病,大人不是武王的下属吗?为何要苦苦阻拦我?”
樊虚神情一变,猛地加大手中力道,斥责道:“放肆!你这等低贱之人,怎么配给武王看病?我倒是怀疑你是不是哪里的奸人派来谋害武王的,像你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怎么能留?”
“樊将军说话真有意思。”谢同君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冷冷笑着斜睨着他:“樊将军之心,恐怕是人尽皆知,在此时此地拦住大夫,与其说是为武王安危着想,我倒是觉得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我怕什么?”樊虚冷嗤两声,面色变了好几变,满面阴霾的看着她。
谢同君瞥了眼那大夫通发红发紫的脸孔,整理了下裙子,意兴阑珊笑了笑:“随口说说罢了,既然樊将军没有心虚,那便让这大夫给武王看看又如何?若是他真有二心,樊将军杀了他便是……但若是他有真本事,樊将军在这么个惹人注目的地方把他掐死了,不怕回头惹上一身腥么?”
樊虚冷哼一声,放开那大夫,谢同君朝那大夫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夫请,武王此刻正歇着,若是治好了武王的病,武王定会厚谢大夫的。”
其实依她看来,桓如意根本没病,所以这人十有八/九是桓如意请来的托,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刚刚樊虚都那么威胁他了他也不为所动坚持要为桓如意看病,谢同君还真不信是因为他有悬壶济世的情怀所以无畏死亡。
三人进了寝室,低垂的珠帘内侧,依稀可见屋内人影微动,袅袅熏香和淡淡药味扑面而来,絮絮话语低低从室内传来。
“属下樊虚参见武王。”樊虚没有行礼,只敷衍的开了口。
“进来吧。”一道气息不足的声音从内传来。
三人进了屋,谢同君飞速的瞟了眼屋内。只见陈容和张偕一人分坐一边,面前的案几上铺就着两卷竹简,床榻边静立着两个小童,看见他们进来,慌忙行礼。
桓如意侧卧榻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从容平和,丝毫不像是病重之人,看到他们三人,他温和的笑了笑,眸光不经意似的从谢同君面上扫过,声音轻柔:“这位可是大夫?”
“小人正是大夫。”那大夫越步而出,一出口却先是责难:“世人都说武王乃是难得的贤明之人,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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