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75 婚礼


谢同君大惊失色,一把捂住冯蘋的口,强笑:“你是听哪些人混说的?可千万别胡说。”
    冯蘋被她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她,有些迷惑:“可是……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呀!”
    “大家都可以说,你不能说。”谢同君为她斟上一盌热茶递到她手中,细细凝视着她,低声:“你只能信你的夫君。万事不到头,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冯蘋身子一颤,紧紧咬住嘴唇。
    此事无论真假,她嫁给武王皆已成事实。如果她不小心在武王面前提起这茬,势必惹的武王心中
    不悦,而且还会因此对她心存芥蒂。她嫁给武王,就只能依附她的夫君,又怎么能得罪他?冯蘋只是心思单纯,却并不傻,反应过来之后,忙向谢同君道谢:“多谢姐姐提点,是我糊涂了。”
    谢同君笑着握了握冯蘋的手,触手冰凉的五指还在微微发颤。谢同君看她失魂落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虽然对冯蘋有些好感,却不敢对她透露太多,只笑着宽慰了她几句,而后匆匆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谢同君还打着呵欠便被张偕唤醒,由着绕梁侍候她梳洗换衣。此时大街上已经爆竹声声,好不热闹。
    谢同君将箱箧里面的缣帛拿出交给绕梁,笑意盈盈的握住她的手:“早些去跟杨副将说,相信再过不久我又能喝一次喜酒了。”
    “姑娘!”绕梁双颊绯红,紧紧握住手上的卖身契,不好意思的推了她一下,忽然又有些伤感动容:“奴婢要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哪都不去……”
    “净胡说!”谢同君佯怒,点着她的额头:“你这傻丫头,杨副将多好的人,你就不怕他被其他姑娘看了去?”
    绕梁脸一红,泫然欲泣的看着她:“姑娘……可我……我舍不得姑娘……”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谢同君打趣她:“真是个爱哭鬼,不知道杨副将看上你哪里罗……”
    “姑娘!”
    “逗你呢!我家绕梁模样俊俏、贤惠大方,杨副将能娶到你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气!”谢同君笑着朝她挤眉弄眼,险些把绕梁惹的夺门而出。
    这时的婚礼,虽然是从早上准备,却要等到黄昏才会迎接新妇,举行婚礼。谢同君作为冯蘋好友,一大早就被冯家两个小婢接过去,陪在冯蘋身边。
    与往日清丽大相庭径,今日冯蘋一身玄色曲裾深衣,妆容浓烈精致,说不出的妩媚娇憨。看到谢同君,她刚想像往日一样迎出门去,却被抢先进来的谢同君轻轻压住肩膀。
    瞥见谢同君惊艳的神色,冯蘋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胸口:“我有点害怕,姐姐当年嫁给曹掾时,有没有害怕?”
    谢同君一滞,想起曾经一时兴起披在身上的那件玄端,忽然无端的觉得有些遗憾和心酸。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在乎的时候,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一旦在乎了,就怎么也放不下。
    见她神色黯然,冯蘋奇怪的摇了摇她的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你太美了,看得我都失神了……”谢同君笑着抚过她柔顺的长发,拿过梳子为她轻轻梳着:“现在无须担心,还有半个时辰武王就该来迎娶新妇了。”
    冯蘋还是有些害怕,握着谢同君的手不说话。两人静静相对而坐,时间过的飞快,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众人的应和声和起哄声。
    谢同君刚扶着冯蘋站起,外面“吱呀”一声轻响,一脸喜气的冯彭已经推门而入,要背妹妹出去。看见谢同君,他友好而爽朗的一笑,谢同君握了握冯蘋的手,鼓励的朝她微笑。
    推门而出,外面已经占了好些人,送亲的有之,迎亲的亦有之。桓如意一身黑色玄端长身而立,一向精致温润的脸庞上带着难得的喜气,对这边翘首以盼。
    谢同君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果然瞥见站在右后方的张偕,他静静地立在人堆里头,仍旧是一身低调的灰色直裾,正脉脉凝视着她。
    谢同君嫣然而笑,一扫方才郁闷的心绪,提步偷偷绕过人群到他身边去。张偕温热的指尖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指腹薄薄的茧子刮在她手背上,有些微的刺痛,却叫她无比安心。
    谢同君倚在他肩上,悄声道:“你手上的茧子又厚了些。”
    张偕应声而笑,微微侧头看她,两人几近咫尺,呼吸交缠,他的声音低醇儒雅:“承蒙夫人不嫌弃,偕十分感动。”
    谢同君低声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嫌弃?”
    张偕看她情绪有异,倒也没点破,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凑近她低声道:“嫌弃也没用,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人还是认栽吧。”
    “行吧……勉强就认栽了。”谢同君左右看一眼,没见有人注意他们,忽然踮起脚尖,飞快的勾住张偕的脖子亲他一下,然后猛地拉开两人距离。
    张偕向来生性内敛,她本以为会看见他面红脖子粗的样子,没料他却面色如常,紧紧攥住她手指,笑眯眯的看着她。
    满打满算,嫁给张偕至今,也已经两年多了。比起两年前,张偕的变化并不大,除了身上的气质越显沉稳内敛,眸子里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温醇柔和。
    可即便如此,举手投足之间,他对她也是越发的亲昵信任,谢同君原本还对这个世界存在那么多的不确定和害怕,也渐渐在他的温柔贴心中消弭无踪。
    人这一辈子,也许会遇到很多选择。有的会选对,有的会选错,可是她不能因为害怕选错就放弃选择,因为有的人,也许一辈子只会遇见一个。可这一个人,足以让你一退再退,不求回报,不问结果。
    “西曹掾与夫人成婚三年,难得还如此鹣鲽情深。”旁边突然插入一道略微阴沉的嗓音。
    谢同君立马神思归位,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樊虚,嗤笑一声:“不错,难得三年过去,樊将军也是半分没变。”
    樊虚面色一沉,袖下双拳颤抖。若非半年前桓云心软,此时此刻,只怕张偕早已经被桓如意厌弃,哪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站在他面前处处阻挠他?总有一天,他要叫张偕夫妇跪在面前摇尾乞怜。
    张偕微微一动,阻住樊虚看向谢同君的狠戾目光,微微一笑:“迎亲队伍要走了,樊将军先请。”
    “哼!虚情假意!”樊虚冷嗤一声,率先离去。他身后桓云还怔愣站着,尴尬的看向谢同君。
    虽然都在军中,可这半年来,桓云意志消沉闭门不出,谢同君素日低调不声不响,两人几乎没打过照面,猛一四目相对,桓云心底一颤,惨白的面颊涨的通红。
    “桓将军请。”张偕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
    这一刻,桓云突然无比后悔。他后悔没有听从樊虚的话,早些将张偕杀了,又后悔曾经怀疑张偕,对他时用时弃。瞥向一旁与人温言巧笑的桓如意,他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骑马走在路上,谢同君还有些生闷气。每次一看见樊虚,无论她心情多好,总能一朝幻灭,实在气人。
    “怎么了?”张偕轻轻摇了下她手指。
    “你干什么还对他好声好气的?”虽然深知张偕脾气,谢同君还是忍不住抱怨。
    张偕好脾气的笑笑,攥住她的手指轻轻摩挲:“那依夫人之见,我该如何?”
    “我……”谢同君一阵语塞,狠狠拧他一把。
    他脾气就是这样,谢同君能怎么办呢?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可是她也无法强迫他改掉自己的脾气去迎合她。
    “笑,不代表不恨。”张偕突然贴近她耳边,低声喃喃。
    谢同君一怔。
    他曾经说过,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一击致命。张偕他,并没有忘记樊虚曾经三番四次的算计谋害她,只是比起如今不痛不痒的反击,他宁愿把所有的怨气积攒起来,等到真正羽翼丰满的那一天,给樊虚致命一击。
    谢同君靠在他怀里,听着周围爆竹的噼啪声,竟然倦意来袭,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武王大婚,气派非凡,送礼之人数不胜数,大堂和庭院皆是闹哄哄一片。张偕坐在席间,身为桓如意近臣,自然频频被人敬酒。在外面喝酒,张偕一向十分克制,更何况此刻时机不对,因此才刚刚喝了几杯,他便借口不胜酒力,佯作神志不清,吩咐身后倒酒的丫鬟去女客席间找谢同君。
    男客女客不同席,张偕那边有男子间的应酬,谢同君也因为西曹掾夫人这一身份被众多女子围在中间。虽然从未涉足夫人政交,但谢同君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因此应对起这些女子,倒也还算如鱼得水。
    虽然她会,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跟人你来我往猜测试探。而且,时机也不对。桓如意作为上位者,肯定不乐意下属勾朋结党,更何况如今他大权未定?
    正想着接个什么理由逃开,那边忽然疾步走来一个小婢,小婢朝她行了一礼,急急忙忙道:“夫人,功曹在那边喝醉了,坚持让我来找您呢!”
    席间的女子们稍一怔愣,紧接都吃吃笑着,将帕子捂在唇上打趣奉承她。看来张偕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谢同君心下稍安,佯作含羞带怯的跟这些夫人告别,随着小婢出去寻张偕。
    外面张偕正趴在案几上,眼睛半睁半阖,迷茫的看着她。
    “仲殷。”谢同君不管周围诧异的目光,在他身边跪坐在来,握住他的手。
    “夫人……”张偕低声嘟囔一声,双手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席间的人果然哈哈大笑起来,打趣一阵,凑到陈容身边,开始新一轮灌酒。陈容远远地看了谢同君一眼,突然诡异的朝她一笑,遥遥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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