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82 劝归


“怎么了?”
    “为人/妻者,最怕的便是‘妒’字,我虽然有许多东西不懂,但仍是要送给夫人一句话:把你的真心藏起来。”谢同君站起身,双手交握在腰侧朝她盈盈一礼,瞥见在前面凭栏拐角处安然静立的张偕,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我夫君来接我了,夫人,臣妇先告退了。”
    脚步轻快的走到张偕面前,他立刻挽住她手掌,声音低醇的问道:“在聊些什么呢?”
    谢同君嫣然一笑,促狭的看着他:“女人家的话你也要听吗?”
    张偕哑然失笑,无奈的瞅着她,不做声了。
    谢同君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肩上哈哈大笑起来。等到笑够了,她才揉揉发痛的肚子,抹着眼泪道:“看你今日心情不错,莫非是已经有了对策?”
    张偕薄唇微抿,斜睨着她:“男人间的话夫人怎么能听呢?”
    谢同君目瞪口呆,半晌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佯作正经的蹙眉,直到看的张偕莫名其妙了才开口:“你变了。”
    “我变了?”
    “没错,你竟然学会贫嘴了。”谢同君狡黠的紧盯着他,直到他耳后忽然慢慢爬起一丝嫣红,她才忽然恶劣的一把揪住他耳朵,乐不可支的笑道:“哈哈……原来外人眼里处变不惊的张功曹也有破功的时候!”
    “仲殷!”两人笑闹之际,张偕身后忽然窜出一道爽朗而疑惑的声音来,谢同君好奇的往后瞥去,正巧看见张偕身子一颤,慢慢的回过身来,嘴唇翕动,低声唤道:“大哥……”
    “哈哈……好小子!你比从前变的太多了!”一个身着黑色直裾深衣,年约三十上下,英气勃勃的男子站在两人面前,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张偕的肩膀,入鬓的长眉高高扬起,调笑着瞥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真想不到我这老实巴交的弟弟,竟然会有如此外放的一面!”
    “大哥,这是我夫人,谢家大姑娘。”张淮的态度如此放松而亲密,张偕也渐渐放松下来,笑眯眯的跟张淮介绍谢同君。
    谢同君见他毫无异色的脸庞,想起原先那些尴尬的事情,心理素质到底没有那么强大,声若蚊蝇:“大哥……”
    “好女子,你刚刚掐着仲殷的气势去哪儿了?”张淮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揽着张偕的肩膀便往前走:咱们兄弟三年未见,今日可得好好喝一杯,一醉方休!”
    张绣在旁边观望多时,看见兄弟二人毫无龃龉,不由得偷偷的松了口气,笑着对谢同君低声嘱咐道:“你莫担心,其实族兄人很好的,他俩自有我照看着,你快些回去收拾一番,为族兄接风洗尘吧。”
    “恩,那便劳烦你了。”谢同君感激的朝着张绣一笑,掩下重重忧思,先他们一步回家了。
    张偕同张淮之间隔的东西太多了,先不说原主本是张淮新娶的妻子,就说邓姬连同两个孩子在梁城逝世一事,连她这个外人想起来也至今心绪难平,扼腕叹息,更别提张淮该有多么难过。
    逝者已矣,比起兄弟阋墙,谢同君更希望他们能够解开心结。张淮在此刻忽然到梁城,绝对跟桓军将进长平一事有关,如果张淮日后留在桓如意身边,兄弟两人并肩作战总比张偕一人独撑的好。再者说,据说张淮善用兵打仗,战无败绩,如果他来,势必能够打破桓军内部武将里樊虚一人独大的情况。桓如意对樊虚十分忌惮,想必张淮不日便能得到重用。
    一路胡思乱想,刚回到府中,便被一阵爽朗的笑声引回思路,谢同君还未回神,一道湖绿色直裾已经轻快的飘到她面前,冰凉的触感从眼睑上一划而过,紧接着是一道磁性的声音:“同君,别来无恙否?”
    “徐贤?!”谢同君又惊又喜,细细的凝视着他。徐贤已经及冠,头发却仍旧随意的用笼巾束着,广袖随风轻轻舞动。曾经瓷白如玉的肌肤微微变黑,眼睛比往常更加明亮热烈,下巴上一圈儿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洒脱不羁。
    “我今年五月及冠,取字叔由。”徐贤笑眯眯的将手笼在袖中。
    谢同君从善如流:“叔由,恭喜。”
    两人寒暄完毕,谢同君便毫不见外的把徐贤支使到宴客厅坐着,自己吩咐家中仆从打扫客房,为张淮准备住处。
    两人也算的上是挚友,虽然三年未见,却丝毫不见生疏。因此徐贤被她这种看似有些怠慢的态度对待着,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舒适和随意。可是他也不甘心一个人无聊的坐着,便跟在谢同君身后看着她忙前忙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
    “说起来,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一直留在下邳么?”
    “我可闲不下来。”徐贤跳到一处高几上坐着,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酒壶,浅啜两口,漫不经心的笑着:“我本是想走的远远地,在外多见识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可仲殷那家伙总是搅的我不得安生,以前让家中仆人帮他找人也罢了,如今可好,连我本人都被他拐来了……”
    谢同君“噗嗤”笑出声来:“你不理他,他总拿你没办法。”心念一转,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桓军再隔两日便要赴那鸿门宴,不知叔由有何高招?”
    “知我者,同君也。”徐贤声音拖的长长的,打趣的盯着她瞧。沉默半晌,忽然叹气:“你说你一介女子,不在家乖乖呆着绣花弹琴,怎么偏要扎到男人堆儿里……须知你大哥日日为你担惊受怕,头发也不知愁白了几根?”
    “大哥他……”谢同君刚刚就想问谢歆的消息,此刻听他这一说,不禁心头一酸,哑着声音道:“他还好么?”
    “他怎么会好?”徐贤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忽然从长几上跃下,三两步跨到她面前,低叹道:“同君,回去吧!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为何不亲自回去问他?”
    “我……我不能走!”谢同君蓦然醒悟,坚定地摇摇头:“我此刻还不能回去,你只告诉我他好不好?”
    “他不好,很不好。”徐贤喝了口酒,转身不再看她:“他不仅要主持家中大小事务,还得日日为你忧心,积劳成疾,卧病在床。”
    “……怎么会?”谢同君一阵愕然,想想往日谢歆递来的家信中,一向是为她分析天下大势,嘱咐她务必好好照顾自己,对家中诸事,常常一言以蔽之。她便傻傻的信了,如今看来,却是谢歆为了宽慰她的托词罢了。
    “同君,回去吧!战场不适合你。”
    “我……”谢同君茫然而犹豫,内心纠结无比。忽然门外一阵冷风吹过,阴风丝丝入骨,她蓦地警醒:“不能。”
    “叔由说的对,夫人还是回去吧。”门口一道暗影投入屋内,张偕面色如水,温和地看着她:“百善孝为先,正所谓长兄如父,于情于理,你都该回家侍疾。”
    谢同君本来就觉得无比愧疚,此刻心中摇摆不定,但想到桓缺重生的特殊情况,只能打定主意让谢歆再忧心一阵子了。可看到二人如此拼命劝她回家,又感觉有丝丝微妙,因此不动声色的答道:“可外面兵荒马乱,我怎么走呢?”
    “这你不必忧心,我们定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徐贤见她松口,偷偷松了口气,怕她反悔,忙笑着对张偕道:“你看看何时走合适?我看不如趁此良机,越早越好。”
    张偕却不愿相信谢同君这么快就妥协,略带探寻的看她一眼,这才沉吟道:“叔由说的是,夫人以为呢?”
    谢同君蹙眉思索片刻,皮笑肉不笑道:“为了大哥,也只得如此。劳烦夫君为我准备一番如何?”不等张偕答应,她便一把拖了徐贤往外走,笑眯眯道:“数年不见,不好好与叔由畅谈一番,我怎能走的甘心呢?”
    两人一路行至院外,转过庑廊,恰看见张淮正凭栏而立,望着院中一棵亭亭如盖的槐树发呆,听到这边动静,他眉头高高挑了挑,探究的看了谢同君一眼,朝她笑了笑便走开了。
    谢同君没空多想,将徐贤带至房间外的偏厅里,搬出杨珍前段时间送来的桃花酒,拍开酒封,笑着对徐贤道:“不醉不归,如何?”
    “哦?”徐贤挑眉轻笑,闭眼吸了口浓浓的酒香,毫不在意的倒入酒具中轻啜一口:“莫非你是想把我灌醉了套我的话?不是我说,你的酒量可不及我……再者说,我与你相识多年,深知你脾气秉性,你又怎么诓的了我?”
    “你……”谢同君又是窘迫又是尴尬,而后忽然坦然下来,笑着道:“既然你看破了我的用心,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次桓军去长平,是否凶险万分?”
    徐贤放下酒盏,笑着看她:“我说……谢同君,你还不赖嘛!”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道:“仲殷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劝不得……如此,我便不强求了。你大哥,他很好。”
    “你骗我?”
    “张偕也有份儿?”
    谢同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猛的一拍长几,陶罐“哐当”一阵乱响,若非徐贤手快,那两罐美酒就要化为碎片,谢同君柳眉倒竖,站起身就往外走:“张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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