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茗惜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道：“你、你想干嘛？要动手吗？你若敢伤我，父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脚踩在薄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神色淡漠地往前走着，一点点靠近。
  看出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茗惜一点点往后挪。
  突然，她眸色一冷，用力抓住手上的“半缘”。
  我心下一惊：不好！
  果不其然，茗惜冷笑着把手一扬，“半缘”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准确无误的落入河中。
  想都没想，我慌忙扑过去，纵身一跃，直接跳入冰冷的寒河之中。
  
☆、碧落黄泉
  河水冰冷刺骨，紧紧地握住“半缘”，意识逐渐模糊，身子越来越沉……
  脑袋晕乎乎的，身子好像有千斤重，懒懒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嗓子眼里好像火烧一样的疼。
  “咳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迷蒙之间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手上端着汤药，正在小心地吹着。
  段君寰！
  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就想逃出去，奈何身体还有些虚弱，刚才用力过猛，这下子别说是走了，就连这样子坐着，身子都有些打颤。
  “哟，怎么不走了，我又不拦着你。”段君寰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咬着牙，猛地一下掀开被子，作势就要走下床去，然而下一秒右手就被人用力地扣住。
  他皱着眉头，冷冷道：“逞什么能？”
  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奈何终究是力不从心，只好任由他扣着，我面色微寒，冷声道：“放开，我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苏然抱着你来找我，我连看你一眼都嫌烦！”段君寰恼怒地吼着我，嘴上虽是这样骂着，右手却把早已吹好的汤药递到我面前。
  他偏过头去，神色有些不自然：“病好了赶紧走人，别在我帝尊府里赖着！”末了还补充道，“我可不想再跟你驭风楼有任何瓜葛！”
  闻言，我只是冷冷地笑着，左手一抬，整碗药“哗啦”一声全洒在他身上。一声惊呼，段君寰慌忙跳开，我却趁着这个契机赶紧冲下床去。
  然而还没走两步，脚下一时发软，竟有些站不稳。
  眼见着就要跌倒在地，段君寰眼疾手快，及时把我扶住。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他打横抱起。落到床上之后，我刚想起身反抗，却突然被他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动弹不得。
  微微有些恼怒，我冷冷道：“解开。”
  面对我的怒火，段君寰却仿佛置若罔闻。细心帮我掖好被子后，他这才拂了拂刚才溅到身上的水渍，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沐雪殒，你别不识抬举！”
  “抬举值多少钱，能吃吗？”我反驳道，“倒是神尊别忘了，你体内的蛊毒可还没解呢。”
  本来想霸气的反驳他，然而风寒颇重，声音闷闷的，说出的话也是有气无力、气若游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不由恼怒，游走江湖这么多年，何时这样憋屈过
  冷冷白了我一眼，段君寰讥讽道：“没力气说话就别说，逞什么强？怎么，非得跟我呛你才开心是吧？”
  “哪里是我要跟你呛，分明是你……”
  “我怎样？”“蹭”一下站起来，段君寰顿时火冒三丈，对我吼道：“雪殒，你有点儿心行不行？我守了你两天两夜，担心的要死，你倒好，一句感谢都没有，刚醒了就想逃跑，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啊！”
  我登时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
  见我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似乎更加怒火中烧，从袖中掏出一物，直接扔到我面前：“你是不是有病啊，寒河这么冷还往里跳！怎么着，想让苏然给你收尸吗？”
  闻言，我不由勾唇冷笑道：“小小寒河，还伤不了我。”
  “啪”一声，床边的小桌被他一掌拍成两半。
  看着某人愈渐阴沉的脸，我适时地刹住口，识趣地闭上嘴巴。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果不其然，段君寰冷笑道：“还敢顶嘴？想死就直说。”
  沉吟半晌，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这是我的口头禅。”
  瞥了一眼刚才扔过来的“半缘”，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难受得紧。缓过神儿来，我抬起头，面上已经波澜不惊。我淡漠地吐出两个字：“解开。”
  一道红光闪过，身上的定身术已经解开。
  乳白色的贝壳在他的面前幽幽晃荡，我勾着“半缘”上的系绳，笑道：“这东西，神尊既然送给别人了，我若还留着，似乎不太好。”
  闻言，段君寰的嘴角不由抽抽：“那你还拼死拼活地跟茗惜抢？”
  莫名的忧伤感。明明是我想要放弃的，明明是我对不起他的，为什么，知道他把“半缘”送给茗惜时，我会觉得这样委屈？
  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她？”
  哑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哭腔，话一说出口，我慌忙捂住嘴巴，恨不得咬掉舌头。
  段君寰故作思索般摩挲着下巴，脸上却是了然的笑容：“雪殒，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莫名火烧般滚烫，用脚趾想，也知道我的脸一定全红了。
  果不其然，耳边是某人爽朗的笑声……
  晨风习习，微雨蒙蒙，斜靠在走廊栏杆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身上却突然多了一层温暖。
  段君寰皱着眉头把披风披在我身上：“风寒还没好呢，出来也不知道添件衣服。”
  随手翻过一页书，我头都没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火红的身影坐到我对面，他把手伸出檐外，惬意地享受着微雨的浸润。转过头来，他的脸上是释然的微笑：“雪殒，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无视他满怀期待的目光，我故意回道：“某人之前不是还说我烦吗？”
  “雪殒……”段君寰嘟着嘴，露出孩子一样的委屈，澄明的双眸中是一贯的温良无害。
  无奈地摇摇头，之前还那样吼我，这会子又来跟我撒娇，还真是……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我无奈地叹口气：还真是段君寰！
  抬起头，我正色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设局吗？”
  摇了摇头，他轻笑道：“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你不说，我就不问，横竖我信你。”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涌上心头，我不自然地撇过头去：“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怎会？”段君寰嬉皮笑脸道，“天玹剑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要不你看看？”说着竟真要宽衣解带。
  然而我冷冷地一记眼刀射过去，某人刚刚碰到腰带的手讪讪地收回来，段君寰小声嘟囔道：“不就开个玩笑吗？气量真小。”
  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我放下手边的书，然后解下腰间的“半缘”，递过去：“蛊毒的解药在里面。”
  闻言，段君寰眉心微皱，并没有接过我递过去的“半缘”，而是冷冷道：“你让苏然把‘半缘’还我，就是想帮我解毒？”
  “一半一半。”我神色淡漠道，“神尊最好还是不要跟驭风楼有任何往来了，之前我请清华仙君带的话，神尊应该都听了吧？”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你不是很重视‘半缘’的吗？要不然也不会……”
  “若不是‘半缘’中放了蛊毒的解药，我绝不会跳入寒河之中。”我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不想跟神尊有任何瓜葛，还请神尊不要会错意了。”
  不敢对视他的目光，我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这次算我欠你人情，若是以后帝尊府有用的到驭风楼的地方，还请神尊不吝开口。”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我略有些不安地转过头来，正对上段君寰含笑的目光：
  “雪殒，下次你拒绝的时候，能不能决断些？时好时坏的，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言罢，他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戏谑道：“不过说实话，一向以杀伐决断着称的驭风楼主，似乎也只会在我的面前这样犹豫不决、反复无常。嗯，真是荣幸，荣幸啊！”
  我却没有笑。
  我早就跟他说过，若是有了这样一份感情，驭风楼将不再是驭风楼，沐雪殒也不再是沐雪殒。
  然而，段君寰跟驭风楼，我总是要选一样的。
  于是我淡淡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段君寰，听我一句劝，离我远一点，太近了，对你没好处。”
  “哦，”段君寰冷笑一声，问道：“多远合适？”
  我低下头，把“半缘”放到他手上，平静的语气波澜不惊：“碧落黄泉，生死不见。”
  “若是我做不到呢？”
  “我能做到。”我淡然地打断他的话。
  段君寰眸色幽深，看不出任何感情，许久，他突然幽幽笑道：“雪殒，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轰”一声，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有些话，不能明说，说出来，就像是揭开伤口上的疤痕，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低下头，忍住眸中的酸涩，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我应当早就知道的，段君寰不蠢，相反他很聪明。即便不知道驭风楼的目的，也应该猜到驭风楼绝不会是个简单的江湖组织；即便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应当猜到那一定是件危险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