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第49章


若非命不该绝,苍天见怜,也不会转世而生。”
  我低下头,“娘亲是后来才通过昆仑镜知晓一切的。只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容沚回到魔界,重新收编原有的部将,灭了青胤满门,攻上九重天阙,坐上帝位,甚至连娘亲也不放过。
  如此才有这一番风波。
  “我曾经答应过娘亲,如论如何,残也好,废也罢,总要留他一条性命。如今,却是食言了。”
  “无碍,如今玉浅灵帝也不在了,自然也不会为此感到心痛。”楚濂宽慰道。
  是啊,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又何来难过心痛?
  蜀山。
  巍峨的太极殿隐逸在云雾飘渺的山巅,如仙如幻,飘渺如梦。
  殿内,一个紫金兽首铜香炉正在吞云吐雾中,我环顾四周,那副白鹤青松图还挂在北墙上,栩栩如生。
  “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变。”我喃喃道。
  灵虚道长依旧是当初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是什么都没变,比如天道,比如你,还有我。”
  我垂下头,缓缓开口:“我这一睡,便是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我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到最多的,便是幼时在浔曦谷里的事。那样美好,那样幸福。”
  “可即便如此,我却一点都不想再睡着。我拼命地想要醒过来,却怎样都醒不过来。“我话锋一转,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怨怼。
  灵虚道长点点头,再开口,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赞许:“世人大多愿活在虚妄中不愿醒来,或为荣华富贵,或为幸福美满。楼主溺于虚幻美梦中却心静目明,宁愿面对冷酷现世也不愿自欺欺人,这份勇气实在难得。”
  我沉默着不作声,许久才叹了句:“也许吧,终是道长谬赞了。”
  一时寂静,皆是无言。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殿外突然下起了大雪。
  本是阳春三月,,却大雪纷飞,整个天空都晕染出一种玫瑰的红色。
  灵虚道长平静道:“变天了。”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飞雪纷纷的殿外,“小的时候,常听娘亲说,天循有常,不可逆也。”
  灵虚道长点点头:“是了,这便是天道。天道轮回,这便是宿命。”
  心里猛地被什么敲中了一样,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我几乎是狠狠捂住胸口,才勉强抑制住心里的那份战栗。
  我抖着嘴唇,缓缓吐出一句话:“若是方便的话,道长可否能让雪殒一睹诛仙剑的风采?”
  黯淡无光,尘封在冰室里。
  怪不得,当初银使风邪能轻易盗走诛仙剑,并非是蜀山看管不利,而是他盗走的分明是一把假剑。
  真正的诛仙剑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妖界,逍遥阁。
  眼前的逍遥阁早已是一片废墟,杂草丛生,看起来格外的凄凉。
  方叔早已带着阁中众人退回妖界,只是不忍多年筹谋之所一朝毁于一旦,故而并没有一把火把这个是非之地给烧了。
  以前往来妖界的时候,我都是借助方叔给的妖引,逍遥阁自会派人接应,倒也省去了我不少麻烦。然而现如今没了这一个妖引,难免有些招人注目。
  故而刚便露面,便被守卫的妖兵截住去路。
  我平静的看着眼前这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妖兵,伸出双手,主动套进他们囚人的锁链里,“带我去见你们大王。”
  妖界这些年来也不安生,三易其主,从原来的妖界大皇子,到后来的太和丞,再到现如今站在我面前的——竹折仙使。
  一身黑袍逶迤在地,早已妖化的四肢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一团团黑色的妖气弥漫在他的周身,就像是薄薄的黑雾。
  透过这层黑雾,我看见他向我伸出手指,勾了勾。
  我冷冷看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没有片刻犹豫便走了过去。
  近了,才愈加发现这人的可怖。
  妖化的睫毛足有半指长,看上去又硬又密。一整张脸上布满了青的红的青筋和血管,涨得鼓鼓的,仿佛下一秒便能爆裂。
  忍住心里面那种作呕的恶心感,我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的脸。
  仿佛看出了我的厌恶,他突然拉起了我的手,长长的指甲不经意间划过我的皮肤,带来一种冰凉的战栗。
  “害怕吗?”
  语气温柔的仿佛还是原来那个天界一天到晚追在茗惜后面跑的小仙使。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真相大白
  “抱歉,好像断了。”竹折若无其事的轻笑道。
  我咬着牙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没能忍住手腕处的剧痛,冷汗簌簌沿着鬓角往外冒。
  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他似乎格外的开心,失声笑了出来:“原来你也会疼,我还以为驭风楼主是铁打的呢,原来你也会疼啊。”
  我咬着牙,“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现在只要看到你们痛苦我就开心!不仅如此,我现在看到全天下的人痛苦我就止不住的开心。”竹折疯狂的笑着,突然化作了一团黑雾,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团黑雾就飘到了我的面前。
  黑雾之中,他狰狞的笑容近在脸前。
  竹折故意凑近我的耳畔,嘴唇一张一合,吐着冰凉的话语:“有一次,我在人间游玩的时候,看到河边有一对夫妻。那个妻子已怀有身孕,挺着个大肚子,丈夫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妻子。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个时候,那个女人突然想吃糖葫芦,于是他的丈夫就让她等他一会儿。”
  “就在他离开这一眨眼的功夫里,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耳边的声音多了几分魅惑。
  我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自动屏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竹折的声音格外的轻而柔,他缓缓道:“我用指甲划开了那个女人的肚子,取出婴儿,然后召唤出数不清的蛇虫鼠蚁。等男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密密麻麻的蛇虫鼠蚁在他妻子的尸体和一个血肉模糊的肉球上爬来爬去……”
  胃里一阵翻涌,我捂着嘴巴倒退两步,扶着墙角止不住的干呕。
  见状,竹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我道:“对,就是这样,那个男人的反应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我扶着墙干呕了一会儿,一边呕一边颤声说道:“世人何辜?你有恨,冲着我来便好,何故牵连他人?”
  竹折摇摇头,随意摆弄自己长长的黑指甲:“那多没劲啊,看着这么多的血慢慢的渗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啊。”
  我皱紧眉头,看着他:“若是茗惜殿下泉下有知,只怕会心寒不已。”
  竹折的身子蓦地一顿,而后看我的双目中已投射出箭的冰冷。
  他缓缓向我走近,突然伸出双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将要把我捏碎:“你明知跳下诛仙台会魂飞魄散,还在这里跟我说什么泉下有知?”
  “茗惜的死是你们逼的,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都是你们逼的!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竹折冰凉的指甲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他轻声道,“不过你尽管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眼前的黑雾渐渐淡去,整个妖殿里回荡着竹折久久不能散去的笑声。
  我背靠墙壁,无力地向下滑落。
  回到浔曦谷的时候,雪还在下着。
  我坐在家里的桃树下,穷奇乖巧地伏在我脚边,我伸出左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它的脑袋。
  青胤山、驭风楼、逍遥阁、妖界、蜀山……我反复回忆着哪些还有必要但我还没去的地方,最后便把目光定格在浔曦谷。
  这个开始的地方,也必定是结束的地方。
  催动灵术,整个浔曦谷的封印解开了,那些鸡鸭以及那条大黄狗在封印解开的一瞬间灰飞烟灭,背后的这棵桃树也开始絮絮的落下桃花瓣。
  雪的白,花的粉,一时让人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春天还是冬天。
  我低下头,等了许久,知道淡青色的衣边出现在我的眼帘之中。
  抬起头,依旧是熟悉的面容。
  段君寰晃了晃怀中的酒坛,如记忆中的那样笑道:“刚从允诺崖桃树底下挖的,尝尝吧。”
  我点点头,回了个单字:“好。”
  桃花树下席地而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我轻笑开口:“埋了十六年的酒,果然入口香醇,与众不同。”
  说着伸手又斟了一杯,却在拿起酒杯的一瞬间,被他一把拦住。
  段君寰指着我的右手道:“方才看你一直用左手斟酒,怎么了,是不是右手伤了?”
  我点点头,斜斜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平静吐出两个字:“断了。”
  他的眸中陡然出现一抹疼惜的神色,下意识地想要抓着我的右手,却被我用酒杯不动声色地挡开:“不必了,横竖是将死之人,又怎会介意这点小伤。”
  他愣在原地,徐徐把手收了回来,敛在袖中。
  事已至此,是不必再强颜欢笑了,有些话,有些事,是需要说开了。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懒懒地靠在桃树上,“你让我睡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
  “对不起。”他轻声道。
  “对不起?”我不由有些好笑,“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
  话音刚落,我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摔了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酒杯好巧不巧地直接砸到他头上。
  乌黑的发心处,隐隐有殷红的血渗出。
  隐忍了十六年的怨气一朝爆发,我愤怒地冲他喊道:“小天我已经托付给清虚道长了,我也已经答应仓玠帝尊要在起兵之日出手相助,要不是你突然让我睡了十六年,现在的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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