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夫人成长记

63 石破天惊(二)


狭小的石室里,两盆旺旺的炭火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融融的暖意熏得人两颊滚烫。我伸手推开头顶上一尺见方的小窗户,夜风飒飒,沁人心脾,晶莹的积雪在清辉的映照下更显得剔透耀眼。我踮起脚,伸长脖子,终于见到了那轮久违的圆月。
    月圆,人圆,老天还算够意思,好歹容我熬到了这一天。
    透了会儿气,我踱回床边,他还在睡,呼吸平静而均匀,好像一个酣睡的婴孩。刚才来过一个看上去水平很高的大夫,他捏了半天手腕,皱了半天眉头,说了一堆废话,我只听懂了最关键的四个字,性命无虞,这就足够了。我会在这里一直守着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生命就是生生不息的循环,一切好像倒回了从前,只是这次,他休想从我手里逃脱。
    我俯下身,痴痴的望着他,手指不自觉的从他挺拔的鼻梁划过,直至唇间。大漠的风沙赋予了他的皮肤粗糙的质感,紧抿的双唇苍白如纸,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让他看上去如此柔和俊朗。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副龌龊十足的样子,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竟然花痴大作,埋下头去深深的吻了他微凉的唇。本是一时兴起浅尝辄止,不料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唇瓣凉如寒玉,柔软的卸去了我唇间的燥热,微微探出的舌尖触到他齿间淡淡的腥锈,我的心头漫过一阵疼痛,他的血几乎为我流光了。我闭着眼睛,轻轻为他拭去伤痛的痕迹,浑然不觉间,竟由浅啄陷入了深吻,他紧闭的牙关不知何时松开,濡湿的灵舌热烈的回应着我的纠缠。越陷越深之时,我忽而头脑清明起来——他醒了!
    我双手撑床,几乎将自己从他口中□□,瞪着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他。过度激烈的反应显然令他措手不及,他同样瞪着眼睛看着我。
    “你非礼我?”他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一脸天真无邪。
    “吃了老娘的豆腐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我有心与他调笑,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胸膛。
    只听嗷的一声惨叫,他呲牙咧嘴,五官纠结在一起,嘶嘶的挤出一句话:“最毒妇人心……”
    我这才蓦地想起他心脏下方有一个拇指大的洞尚未愈合,正在丝丝渗着血。心中一紧,我赶紧不由分说的掀起被子要检查他的伤口,却被他一把抓住:“你还想干什么?”他仰头看我,咬着嘴唇,语气不肯放松分毫,好像我真的占了他的便宜似的。
    看着他冷汗淋漓的样子,我皱了眉:“让我看看你伤口!”
    “凭什么给你看?我不认识你!”他依旧抓着我的手腕不肯放松。
    僵持三秒钟,我突然想到一种狗血的可能,他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大概因为伤口疼痛,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有些放松,我顺势掀起棉被,只见缠在他胸口的白布已是殷红一片。
    “你放手,让我看看!”我甩开他的手,心疼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灼灼,你别哭,我……我没事……”见我落了泪,他顿时方寸大乱,急切的伸出手来够我的脸,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真的没事,我刚才逗你玩的……”
    我蹲下身,握着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他粗砺的手指在我的面颊上轻柔的摩挲着,缓缓开口道:“你是我的灼灼,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忘呢?”
    我扭过脸赌气道:“你不是跟我离婚了吗?”脸上仍是泪水涟涟。
    “大颂何来离婚一说?”他虚弱的笑笑,无赖的扬起嘴角。
    他越是强作欢颜,我越是心痛难当,紧紧握住他的手,抽着鼻子哽咽道:“以后再也别想丢下我不管……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他轻摇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却语气坚定。
    我们相互偎依着,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彼此要求着,承诺着,仿佛谁都不曾离开,仿佛我们总有未来。
    拙手笨脚的换完药,我蹭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懒洋洋的问:“这到底什么地方?难道是皇室专用死牢?”
    “呃——”他睁开半眯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轻轻摇头:“不知道。”
    这里的确不像牢狱,而像一间毛坯房,四周青灰色的墙壁在炉火的熏烤中渗出片片水渍,地面也有些泛潮,好在炭火够旺,空气温暖微湿,十分舒服。房间内家具设施齐备,大到床铺桌椅,小到笔墨纸砚,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那天,眼睁睁的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突然失去了光彩,我绝望之下差点翻墙从城门楼子上直接跳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血冲脑门头晕目眩,一口气没上来就厥了过去。一觉醒来,惊觉乾坤逆转,他竟然活生生的躺在我身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终于相信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狂喜之后不免有些后怕,冲动是魔鬼,还好当时没有跳下去,不然我们连这最后的幸福都要错过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见我想得出神,他碰了碰我,声音有些紧张。
    “没有……”我翻过身,抱住他的胳膊,久久不愿松开。
    他吃力的挪了挪身子,拨开我盖在脸上的头发,用手背蹭着我的脸,心疼的说:“你从前不爱哭的,是我害你受苦了,我……”
    他后面的话全部被溺毙在我深深的一吻中。他为了我不惜以命相搏,不顾身败名裂,而此时我能给他的,也许只有这么多了。
    深埋在彼此心底的绝望终于被狠狠的挖了出来,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他不顾一切的将我紧紧搂住,耳畔几乎能听到他胸口血管破裂的声音。
    我贪恋着他怀抱的温暖,甚至他双臂微微的颤抖。
    在他怀里厮磨了许久,我才依依不舍的挪出来,努力朝他笑道:“我已经把下辈子的泪都流光了,以后再也不哭了,真的。”
    他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笑得更是勉强。
    我抽出手,胡乱抹着他的眼角,撅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在哭,当时我还想,这人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灼灼!”他再一次霸道的把我的脸埋进他的胸膛。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泪水。
    他胸前的衣襟濡湿温热,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血,还是我的泪。
    “卫风,我不想死,我怕。”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似乎这样就能拖住死亡的脚步。曾经那个视死如归的陶灼灼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死亡,因为有了生的眷恋,而变得无比可怕。
    “灼灼,别怕,我说过,再也不会离开你……”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再也闻不到一丝绝望的气息。
    后知后觉的我终于恍然大悟。他说再也不会离开我,竟然是这个意思……
    我挣脱出来,一把堵上了他的嘴,抢白道:“不许胡说!我只要你一直记得我就好了。”说罢,放开他的嘴,拿手指指他的胸口,命令般说道:“把对我的念想塞进那个洞里,藏的深深的,千万别被麻辣鸡丝发现。”
    “好像有点儿醋味儿……”他哭笑不得的刮刮我的鼻子,郑重其事道:“我只要你一个,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
    我笑了,主动投怀送抱。我知道,我的老公从来不会食言。
    “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他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虚弱的声音若有似无。
    躲在他湿热憋闷的怀中,我却神清气爽。越是病入膏肓越没有痛苦,这恐怕是那变态□□唯一人性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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