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七封信

温璟贤想起阳媚泪流满面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犹豫起来，痛苦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失去理智，于是他努力回忆起阳媚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在医院，璟贤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已经面色惨白，努力摇摇头说，“我不能这么自私，明知道自己生死未知，死神就像永远都在我隔壁，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她依旧呆在我身边，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她承受不来的，那我就是毁了她一辈子。”
    “璟贤你别激动，你让自己镇静下来，听我说，我明白你的心情，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你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为人母，我答应你，我不会自私地告诉她实情，让她陪在你身边的。”
    温璟贤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也只有在妈妈面前他才卸下防备，像个孩子，问温安娜，“妈，欺骗善良的人的感情，是要遭报应的，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璟贤，你不要这么说，妈知道你很爱她，哪里欺骗她的感情？她以后会明白你这么做是多么不得已的。”
    “可我还是伤害了她，如果我没有接近她，没有承诺了那么多做不到的事，她就不会对爱情失望，就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自己的儿子遭受身体上的极大痛苦，温安娜已经心疼得痛不欲生，可又不想让璟贤可能到自己这样，她一直都是坚强的形象，现在，她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儿子面前倾塌，增添他的担忧，于是她调整好表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阳小媚是个乐观的女孩子，她会很快振作起来的，你也会好起来的，你们都是好孩子，都会好起来的。”
    都做了那么多努力，要半途而废吗？不是已经离成功不远了吗，可是好像现在变得不确定了。阳媚以前说过，伤心难过，不过一会儿。可是现在她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一场如此盛大的宴会，囊括万物，涵盖万人，却最后一无所获，还真是强烈的对比，高恬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旋转门，准备走回家。赵宇峰中途已经拿着采访稿子和摄像一同离开了，他们需要紧锣密鼓的编辑，采访的内容会在明天的新闻中播出。
    果然都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门口，璟贤和一个女生两人对视着站在那里，沉默无言，可眼睛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恬就躲在旋转门后面一角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悄悄谋划，结果已成定局。
    那个女生久久得不到回应，只得失望地转身离开，坐进出租车里离开，温璟贤回过头来，看着她坐进出租车，跟前辈道别，坐上自己的车默默地跟在后面。
    高恬赶紧拦住后面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三辆车前后出发，路上不停有车辆穿行，很快上了高速，在路上疾驰，也许只有高恬心急如焚，阳媚知道要去哪儿，璟贤知道要跟到哪儿，高恬在最后面不知道要去哪儿。
    最后温璟贤的车在一个小区停了下来，他的车并没有立即离开，他也没有下车。想必是等确认了阳媚安全到家就会走。果不其然，当阳媚上了楼，随后有一个房间的灯亮了后，璟贤的车才缓缓驶入车流。
    高恬终于放心了。
    站在楼下正在思索现在上去莫名其妙地打扰阳媚，该用什么理由她才不会在自己刚开口就把自己赶出来呢。苦思冥想以后，她悄悄上楼去，把一张字条塞到阳媚住的房子门缝里去，刚坐上出租车，她恍然发现阳媚推开楼下的安全门出来，出神地盯着刚才璟贤车停下的位置，寂寞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车已经开进车流，不然高恬真的有下车跑过去安慰她的冲动。
    晚上刚到家就收到一个陌生电话的来信，对方是阳媚，她果然好奇发短信过来问，高恬有了思考的时间，两个人约到了高恬约璟贤一直去的咖啡馆。
    阳媚第一眼看到她目光一怔，显然认识她。高恬还没坐定，就听对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我见过你，很久以前。”
    高恬诧异地盯着对面的人，仔细辨认后说，“是吗，可是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那个女生莞尔一笑，表情依旧确信，她悦耳的声音一字一句提醒高恬，“两年前在五星级酒店里，旅游年会的开幕式，我在门口签到，你和一个男记者一起来，是你学长，你问采访室在哪儿，我们告诉你之后，还提醒你们采访室有专业的翻译。”
    在高恬的记忆里，虽然阳媚在信中提到过那个旅游年会，但高恬之前并没有特别注意，现在她提起来，唤起高恬脑子里一点点的印象，“我记得那个年会，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恬，可是，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她转过头去看门口一棵高大魁梧的梧桐树，风吹着树叶哗啦啦地响，阳光透过厚厚的梧桐叶子缝隙，在地上跳跃着留下斑驳的影子，她若有所思，“一个人对过去普通的日子不会有什么记忆，但那一天，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日子，因为特别，那些场景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在大脑里重复，所以，就算过了很久，我依然记忆犹新。对了，既然你能找到我家来，我也不用自我介绍了，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之后阳媚想起什么，脸上带着防御的敌意说，“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来向我炫耀你和璟贤在一起的事情，就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
    高天刚从一头雾水中理清思路走出来，此时重新陷入到另一头雾水中去，她不耻下问，“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炫耀我和璟贤在一起的事情？我们在一起干什么？”
    问完自己倒是先反应过来,“哦，你误会了，我是昨天晚宴的记者嘉宾，我去这次宴会，其实说心里话，我说为了找到你，但是我没见过你，问别人也不认识你，我说你还真是低调啊，为什么你跟璟贤这样显眼的人谈过恋爱，竟然除了他身边那么一两个人知道你的存在，其他人都不认识你？”
    阳媚听了她的一席话，态度也不那么严肃了，气氛也变得熟络起来，“因为璟贤不喜欢张扬，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留纸条约你出来吗？”
    “对于你，我知道一点，你跟李家勋的朋友喝醉了打架进了警察局，因为抢什么东西。不过东西好像还在你手里，那就是你赢了，我当时还好奇什么东西让你们这么感兴趣。”
    “原来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不过也对，反正他们知道如果我一旦有机会见了你，会全部告诉你的，当时我们在抢你的信，你写的前五封信是我收到的。”
    阳媚顿时花容失色，摇摇头打量她很久，这才缓缓开口说，“不可能的，不可能那么巧，我寄第一封信的时候你恰好住进一五一四号房间，然后住了两个月？”
    高恬如实回答，“我在玉兰花园酒店住了三天，但不是一五一四房间，因为一五一四前后几间房都是璟贤和家人的私人住房，不对外开放，我阴错阳差拿到了你写给陌生人的那些信。不过并不是百分百偶然，因为一开始，我本来就是循着明信片上面的信息去昆明找线索的，我找到了那家花店，和对面拐角的咖啡馆，我又找到了你的信，发现了你们的故事，不能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更多的是天注定吧！”
    阳媚依旧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向她提问题，“那我去威尔士干什么，遇见了谁。”
    “为了看璟贤所说的白色沙滩，在那里遇见了特意去找你劝你回去上班的你前公司的总经理。”
    阳媚冷不防说一个词，“蛋糕店呢？”
    “名字叫冬日暖阳，在北京，地方我找到了，我也已经去过了，我还问了那个年轻的女老板，可惜她说她不认识叫阳媚的女生。”
    高恬的话勾起了阳媚的回忆，她一时间怔在那里，陷入过往的思绪里无法自拔。高恬等她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后，这才慢悠悠地把自己去昆明之后到现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大概叙述了一个上的时间。
    阳媚听完了之后，颓然坐回去，“看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把明信片投到海里去，是为了听璟贤的话，说服我自己跟过去告别，没想到被当地的人捞了出来，还把新闻捅到了这里，我前段时间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跟璟贤道歉了，他已经原谅我了。没想到我在旅途中写的信，现在也一股脑全部被你拿到，我写信的时候，并不期待任何人看到的，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是为了听心理医生的话，把过去的事情从我心里面搬出来，不要再继续停留在我心里面了，我都已经下决心忘掉过去，跟过去告别了。”
    高恬一语道破，“那你明信片也扔了，信也写出来了，过去的事情都忘掉了吗？重新开始了吗？”
    “当时我已经在努力的路上了。不过，既然你已经见过璟贤，他都告诉了你，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话题终于回到了高恬的轨道上来，她得意洋洋地说，“所以嘛，我料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她的自信让阳媚灵光一闪，阳媚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个新闻记者吧，那个说拿到了我所有的书信，可是，既然你拿了我写的信是事实，为什么跟大家道歉说你是说谎，从未拿到任何信件呢？”
    “我当时骑虎难下，本来是打算说出整个事件的真相的，可是那天，他出现在我面前，解释了我心中的误会，拜托我不要说出来。这个英国明信片的新闻是我工作后第一个独立完成的新闻，除去璟贤帮我的一个报道，那个我只是去捡现成的成果，我一开始答应过璟贤，不会把这个新闻做成专题报道给大众看，中间出现了一些小插曲。”
    高恬自嘲，“不过经过上次媒体发布会之后，现在就算我有心做成报道，也只能算作一部虚构的网络小说了。跟了这么久的新闻，现在已经快到尾声了。期间经历了一些跌宕起伏，不过，我依然很庆幸我当时萌生了去昆明的念头，幸运地发现了你们的爱情故事，认识了你们这些人，虽然遗憾没能做成报道，不会为我的记者生涯拉开耀眼的一幕，可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些日子有你们的故事相伴，这也是我继续做记者的动力。”
    阳媚摇摇头，“我也做梦没想过，我只是出国游玩几天的时间，无意中丢了一个漂流瓶而已，没想到大洋彼岸的这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明信片的出现，你也不会去昆明寻找故事的起源，也就不会找到明信片的当事人，你说，这像不像蝴蝶效应呢？”
    “我更愿意把它定义为奇迹。”高恬说，阳媚听完之后沉默不语。
    高恬知道她在想什么，换了一个轻快的话题，“好了，最后两个问题，作为当事人，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心情……，我也说不上来，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我也不会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很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你的第一个报道变成这样。”
    “你……你还爱他吗？”
    阳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过了这么久，我也渐渐明白了，我和璟贤都同样固执，我说服不了这样的他接受我，他说服不了我离开这样的他，就这样一直纠缠着，我一个健康的人都感到心力憔悴了，他如果有什么事，到时候我后悔都来不及。或许是我太贪心了，他对于我而言，就相当于，命运之神赠给我的一支玫瑰，本是出于对形单影只的我心生怜悯，而我，却贪恋他背后的整个花园。两个不能在一起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线，那么，我情愿两条平行线挨得近一些，这样，就算彼此没有交集的可能，靠近一些，彼此不会孤单，我眼里心里，不会容下其他人了，我会在心里，默默爱他。我们听到过很多次别人的教诲，女生在爱情里不要迷失了自己，可是在现实的经历里面，有几个女生没有在爱情里迷失过自己呢，等我们真正面临爱情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在爱情里迷失，是我们没有预见性吗？建议我们都听了那么多遍，还不是因为爱情本就是感性的存在。”
    高恬有感而发，“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我们承不承认，命运都有它自己的安排，有些人相遇得早了，因为不够成熟而得不到善终，有些人相遇得晚了，因为年纪大了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有所顾忌而不敢追寻好的可能。我好羡慕你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一个□□的人，拥有一辈子都难忘的美好回忆，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得到肯定之后，阳媚不免欢喜，外面明媚的阳光，路边零星的不知名的花朵在蓝天白云和微风下格外清丽明朗。阳媚这才缓缓开口，更正她说，“不，这就是命中注定。”
    高恬被她这么坚定的爱情信念所感动。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
    阳媚接着说，“唉，真希望人生也像一部小说一样，一开始就确定了结局，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纠结和迟疑，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本就有了结局，只不过我们看不到罢了。”
    心里被她触动了，高恬眼睛湿润，“你还恨他没告诉你真相吗？”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感情就应该纯粹一点，不要纠结，对于璟贤，我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怨恨过他，不过，当要么爱他要么恨他这两个选择放在我面前让我选的时候，我还是选择爱他。所以，既然爱，就不应该有一点点恨。”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