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11章


我不是无心无肺的人,也许不能够爱谁,也许不能够接受谁,但是对他人的好的感受力却从不缺乏。觞帝对我的好,从他领我进深宫,从她封我为品容,从她让我寄居听雨轩,等等,等等中总是隐隐地显露着。也许其中不乏算计,不乏政治目的的野心,不乏杀我的狠心,但无论虚情还是假意,他总是在他权利允许的范围内,极力地让我过得自在,极力地圆满着我的快乐。这多少也是我认命地接受后妃之位的原因之一,虽然我不觉着我的接受与不接受会改变多少的事实,或者是改变觞帝多少计划。
    “纳兰小姐很喜欢发呆!”透过面具,白祈的声音显得有些阴冷,如同情报中他所有的阴冷性格,“或者纳兰小姐更愿意让我……称您为红妃!”
    我淡淡地笑着,不置可否。
    “住得惯吗?这里虽是红尘青楼之处,可却也是雅致之所,白祈自打知晓这个地方开始就甚是喜欢,所以自作主张便舍了驿站,转投这里,还望……莫怪才是!”
    我轻轻地维持着微笑,缓缓地走入前院的歌舞楼坊,迷人的脂粉香气却始终无法掩盖戒草的淡雅,他在,我莫名的安心。
    “白将军舍弃驿站转投飘渺阁,恐怕只是为了躲避觞朝可能而来的追查罢了,毕竟这燕云虽是易辽的地界,却非是易辽皇族可以派兵、管辖,甚至是闯祸的地方,我听说这方土地唯有叶家的子弟才能称王!”我淡笑着,如同昔日的苏皇后一般,维持着帝妃的骄傲,丝毫不去想谎言戳破后的白祈是否会恼羞成怒。
    “……”沉默片刻,白祈哈哈大笑,“纳兰落红,你不愧是被觞朝那个老皇帝赐为女公子的人,连燕云这种边远地区的历史,也知道的如此清清楚楚!”
    “将军谬赞!”我淡笑,“江湖人说江湖事,江湖人对叶家的传颂,想不知道也难!”
    “我倒不知道觞朝的帝妃居然也是江湖人!”白祈一哼,坐在一边的软座上,很不以为然地看着我。
    “红妃自然是不知的,但是西凉却是知道!”我淡笑着看着他,不请自坐,“国师曾是我的师父,自有西凉二字为名。”
    “没想到你就是国师的第四个弟子!”白祈微微皱着眉,似乎对于我横空出世的身份多了一分顾忌。对了,之前忘记说了,这整个西岚大陆上,无论哪一个国家,都只唯一一个国师,与天相交者,唯一人尔。
    当时的我,不明白白祈为什么突然多了一分顾忌,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当时的白祈是想先斩后奏,先杀了我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再去向易辽的国主请罪的,因为在他眼里,除了纳兰落红与天相交,还有传说中国师的第四名弟子,同样也是与天相交者。所以为易辽乞天的人并非非我不可,哪怕我死了,看着他的军功,易辽的国主也不会真为难他。可当我和国师的第四名弟子的真实身份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的杀,却无形地多了很多的麻烦。这多少也为我逃出他的手心,赢得了不算小的筹码。当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只是奇怪,所以留了心眼。
    “身在江湖,白将军可以叫我西凉。”我淡淡地反将他一军,“至于红妃嘛,自然只在觞朝的国都了。”心下轻轻吁一口气,这样,白祈哪怕想让我难堪,也和觞朝的帝妃无关了,“呵呵,原来我也会在乎帝妃的名声!”我暗自自我解嘲道。
    “西凉?”白祈冷冷一笑,“纳兰小姐自小就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我挑眉,并不打算应答他的话。
    “其实对于纳兰小姐的传奇,白祈早有耳闻!”顿了顿,又说道,“寒冬腊月,百花为了迎接仙子的到来,竞相怒放,却又因为仙子的绝世,瞬间凋零!”
    “我没想到白将军也相信这些江湖郎中的胡言乱语。”我淡淡地嘲讽着,顺势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轻轻吹了一口气,闻了闻,摇了摇头,又放下了。
    “这可是纳兰小姐的父亲说的,如何成了江湖郎中?不过……”顿了顿,说道,“白某起先的确不相信,也不曾在意。”
    我点点头,示意我在听。
    “四岁通佛理,一鸣天下惊,你四岁的峰功伟绩也仅仅只是让我记住了纳兰落红这样一个名字。”白祈微微一笑,“让我知道我的对手,你的父亲,纳兰将军手中有一颗掌上明珠,虽然我怀疑这样一个大丈夫会纠缠于儿女之情之中。”
    “……”我维持着处变不惊,淡淡微笑,不想和这个男人讨论纳兰明镜对我的态度问题。
    “但是你七岁时候的一招棋,却让我得到了惨痛的教训,我自入军,就以智谋闻名,你这一巴掌可甩得我不轻,不过也是自此以后,我才终于知道小看不得你,而你也不再是你父亲纳兰明镜的附庸,你是我的敌人,哪怕当时的你,仅七岁。”白祈转头看向我,透过面具的目光冰冷而无情,“纳兰小姐在觞朝那是仙子,人人敬重,哪怕是觞朝的老皇帝都不得不让你三分,可是纳兰小姐可知道,你在我易辽,却是被人恨之入骨。”
    “将军在大姚何尝不是?”我回头淡淡的嘲讽,“我们身上同样背负着数万万条人命,背负着数万万人民的怨怼。将军和我不过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眼前将军如此苛责我,似乎不太合适。”
    也许我对那些生命怀有愧疚,也许背负的人命让我觉着沉重,但所有也许都不可能,也绝对不是任何人可以伤害我攻击我的借口。两军交战,成王败寇,若今日输的不是白祈而是纳兰明镜,是我,那么所死伤的,将要死伤的,就绝对不是八十万兵马而已。
    不杀之剑,海葬和尚,杀不是罪孽,不杀不是慈悲。我想我没有太多愚蠢的同情心,哪怕这些人命将始终纠缠我一世,将我囚禁一世,但重来一次,结局也许依旧不会改变。而我,也许愧疚,却绝不同情。
    “眼下你在易辽的地界,只要我公布你是觞朝的红妃,也许不用我动手,你也不会有全尸。”白祈沉声说道,很显然,之前的言语令他十分的恼怒。
    “不!”我轻笑着摇头,“莫说这里是易辽管不到的燕云之地,若真要到了帝都,恐怕百姓恨我,也不会杀我!”
    “就那么自信?”白祈盯着我问道。
    “我是天女,觞都的乞天漫山杜鹃,花开不败,天将祥瑞,万事和泰。”我轻笑着看着白祈,这些可是软软适才才给我的情报哦!
    “……”白祈看着我,似要把我看透。
    “不懂吗?”我看着白祈,继续说道,“屏言十六年二月,易辽重镇湺良爆发大规模疫情,哦,不,应该说是瘟疫。群臣百官,御医能手,全然束手无策。易辽国主无奈,只有将湺良彻底的封锁,以免瘟疫扩散,半月余,湺良几成死城。”
    “……”白祈看着我,似要把我吃了一般。
    “湺良啊,易辽的重镇,商业的集散之所,农业的鱼米之乡。死一个湺良几乎死了一半的易辽啊!”我轻轻地说着,尽管只几句话,但足以证明易辽的损失,“易辽国主是一个明主,性格倔强,手握军权,且自尊心颇高!”我转着弯又说道,“哪怕湺良的死几乎毁了半个易辽,他也绝对不会想要向觞朝低头,请我,为易辽的百姓祈福,何况后来我还封妃了!”
    “……你”
    “将军莫急,听我慢慢说!”我喝了口水,却拒绝了茶,继续说道,“可是,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总会爆发无穷的潜力,围困湺良的百姓怎可能束手就擒呢?逃跑,逃出死亡之城是湺良百姓逃脱死亡的唯一希望,哪怕将军亲自围困湺良,也总有熟悉地形,又不怕死的……”微微一顿,似是明白说错了,我嘲讽一笑,“其实他们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所以总有人从将军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于是疫情扩散,几乎蔓延到了京都。”
    “你知道的不少!”虽然看不见白祈的脸,但我已然可以想像他惨白的脸色,因为他紧抓杯子的手,已经青筋尽现。
    “我还知道将军此次原本是想请求皇上借纳兰落红于你易辽,却不想刚好获得我出宫的消息,于是半路伏击,虏我而来,也免得求觞帝,而平白削了你易辽国主的面子。若我没猜错,此事你才刚刚回禀你易辽国主吧。”我笑着看了一眼他腰间的令牌,似是感慨地说道,“先斩后奏,将军的这块令牌很好用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祈正色地看着我,似乎不再想要存心找我麻烦。
    “自从来到燕云,看了那块大石碑,了解了燕云的地理位置,我就将一切串连在了一起。易辽乞天的地方不像觞朝只有圣山,若我没有记错,似乎燕云九州,也有乞天之地。”我淡笑着回答,当然不会告诉他,所有这些不过是适才软软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易辽的情报后,我才联系起来的。毕竟软软,说不定是我逃脱的底牌呢,我可不认为白祈白大将军,会像觞帝一样,因为我的乞天有功,而不杀我。
    白祈狠狠地看着我,满眼怒火,却在转瞬烟消云散:“你很了解易辽,也很了解燕云九州,不知道是否了解这燕云的百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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