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14章


而我的禁区……屏言十六年的废后、湘妃,屏言十六年的失踪、被虏、复回,几乎屏言十六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禁区,哪怕贵为一朝帝王,哪怕觞帝是这个世界最了解我的人,都是不可涉足,不可过问,也不可触及的。这是我们的禁区和底线,谁都不能再去撩拨对方的底线。因为长久的争斗,我们彼此早已经清楚明白,清楚明白彼此坚守的底线。
    觞帝轻轻一叹,也不再抓着这个问题继续追问,只转而看着桌边的棋子,说道,“红儿啊,好久没下棋了呢。”
    我轻轻应了一声,却并不想答话。
    “还记得清河云子吗?”
    “……”我看着觞帝却不言。
    “忘记了吗?如果忘记了棋局我可以让德英抄一份给你,你记得吧,那局棋可是还没有下完!”
    “红儿记得棋局!”是的,记得,清楚的记得,因为屏言十六年的事态,如同棋局一样,被人精心布置,而我,哪怕明知是陷阱,也依然踏入了。
    “想好怎么下了吗?”觞帝似是无意地问道,顺手接过德英递来的茶,轻轻一闻,对着德英摇了摇头,“这茶,你还是没红儿的火候啊!”
    “红儿还没有想好!”我摇摇头,接过德英的茶具,将水顷干,重新摆了茶具要泡。
    “好好想想吧,总是要把棋下完的!”觞帝微微一叹,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不必再泡,又接着对德英说道,“去御书房吧,近日里奏折又多了,想过个太平的年也不容易啊!”
    德英点点头,扶着觞帝坐上了轮椅,照旧盖了薄薄的毯子,便是是推着觞帝要离去。
    临出去前却又是停了下来:“红儿啊,年前病了朕将尔笙召回来了,外头的人回复了,他昨儿个已经进了京,什么时候你啊,尔嘉啊,尔冬啊,尔笙啊再聚聚吧,记得以前你们还是一起玩到大的,别生疏了!”说罢便是走出了听雨轩。
    我轻轻一叹,拿捏着那套称不上精致的茶具,生疏啊?多么悲凉的形容词,却是如今我们必须面对的事情呢。
    挥手让素问退去,看了看远边,那只尖锐鸣叫的鸟已然停在了不远的梨花树的树梢上,红嘴赤爪,赫然是软软一行特有的标记。回望了一下天色,看来又要变天了!
正文 第卅六章
    赤鸟是一种连接着软软、靳默和子淮三者之间情报的鸟,体形极小,动作敏锐,并且对危险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不轻易接近陌生人,所以想要截获赤鸟所带的情报,也变得尤为的艰难。
    在西岚大陆上赤鸟的数量极少,只存在于特定的地方,所以,见过赤鸟的人自然也是极少。哪怕是在权威的百科全书上,对于赤鸟的描写也只是寥寥数笔,极为含糊。没有图片,仅仅只这般描写着:赤鸟,形小,通体赤色,如骄阳烈火。飞行速度极快,而且行动敏捷,不易捕获,多生活于天堑沟壑之所,以竹叶为生,尤爱朱果。
    朱果,五十年朱花的果实。如果想要以朱果诱捕赤鸟,那也得找到五十年才开花结果的朱果才行。也正因为朱果的难寻,赤鸟便变得更加难捕,虽是最佳的情报之鸟,却也最难获得。
    以上这般对于赤鸟的描述虽不能说是错误,却也并不详细。赤鸟,尚未成年的赤鸟才会通体羽毛赤焰如火,而一旦长成了的赤鸟,羽毛便会变成褐色,如同最普通的麻雀,毫不起眼。仅仅只在爪子和喙两处留下暗红的赤色,而所谓的尤爱朱果也并没有错,可除却朱果,赤鸟还爱着一样东西,那便是带着几丝温意与活气的人的血。对于血,赤鸟也是挑剔,它的一生只认定一人的血。成年的赤鸟并不沾血,只以竹叶和朱果为生,而一旦在初次让其沾染了血液的甘美,至此它便也成了噬血的鸟,但也只爱、只吃第一次品尝到的人的血液。我不知道赤鸟为什么能够分辨不同人的血液,但是软软曾经告诉过我,赤鸟是一种嗅觉极端灵敏的鸟,哪怕是狗都没办法与之媲美。我想,赤鸟就是因为人身上的这种体味,才有了血液的认定吧。
    觞帝带着德英离开了,素问以及余下的侍女也被我遣退,一时间整个院落变得格外的安静,连那总是萦绕在我鼻尖的戒草的气息也淡得遍寻不到,心,第一次体味到了所谓的孤独。
    出神地望着院落,突然想起近几日大姚的国主发病的消息,才约略明白,恐怕那个戒草之香的人,也是因此而离开的吧。
    不禁有些苦笑。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戒草的香气有了如此深重的依赖了?是当年的第一次见面吗?不,当年第一次见面,以掠夺而出现在我面前的紫式隐,虽然让我记忆深刻,但除了引得我慌乱以外并没有获得更多的在意。而后来,即使是紫式隐和轮的身影重和在一起我也不曾想过对我会有什么不妥。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第一次遇到劫杀?第一次在燕云?还是他第一次化作戒草的香气,以隐卫的方式陪伴在我的身边?或者只是因为那每日每日纠缠着我的梦才令我产生了依赖的错觉?是因为那个女子,那只赤狐,还是因为那份爱?那份难以企及的爱?是因为心底还是奢望爱情吧,所以总将紫式隐错看成那个和尚。毕竟紫式隐和那和尚多少还是有些相似的,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七情不动,只不过和尚淡然出尘,紫式隐傲然于世而已。但不可否认,他们是有所相似的。
    梦,是梦?是前世?或者仅仅只是一种危险的预示?甩甩头,偏头的疼痛直击我的神经,令我觉得几分懊恼。总是如此,每每想到这样的问题,大脑便是不断发出疼痛的警告,也许,真的不适合思考吧。
    算了,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和尚都与我无关不是吗?无论是同情那个女子,还是同情那只赤色的狐狸,梦境中不是早就有了结局了吗?那只赤色之狐不是早已经用最决裂的方法高举慧剑斩断了所有的情丝了吗?
    呵呵,真是有些庸人自扰了。
    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习惯,习惯了戒草的香味,习惯了梦的纠缠,看来“习惯”真不是个好东西呢。
    习惯啊,呵呵,也许我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转变而不习惯而已。只是不太习惯,一如紫式隐刚刚出现时给我带来的慌乱、不安以及不习惯,如今的我,只是不太习惯他突然的消失而已。只是不太习惯……
    不再去想孤独、戒草、紫式隐、赤狐等等的问题,只远远地看着远端的树丛,虽然看不见隐秘于其中的赤鸟,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在,它便不会离开,因为我的血,是对它最致命的诱惑。
    轻轻将指间那道长长的伤痕拉开,才刚刚止血的手指又流淌出红色的鲜血,当血液在指间流淌出晶莹的血珠,笑看着树丛,轻轻挥手,飞扑的声音划开院落的宁静,赤鸟已然轻盈地立于我的手腕之上。
    这是一只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赤鸟,哪怕我的血给予了它再多的诱惑,只要有外人在,只要没有得到命令的暗示,它只会静静地隐匿于树丛之中,绝不冒然出现,这也是为什么适才被瑶琴“苦彦”划破指间的血并没有招来赤鸟现身的原因了。对于这样顶极的经受过训练的情报赤鸟,不得不说,靳默的本事十分的了得。
    伸展指间,将血珠凑到赤鸟的嘴尖,通灵性的赤鸟跳跃着来到血珠旁,侧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微笑,便也不再客气,张开长长的喙,以舌尖轻轻舔食,有些麻痒,也有些疼痛。
    趁着赤鸟享受它的美味,我从赤鸟的脚上拿下卷绑着的纸签,刮开封条的蜡,密密的文字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软软的信,不光是情报,还是属于朋友的书信。
    西凉:
    两年了,答应你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虽然我和师兄都不相信所谓的预言天女,红者天下,但是不得不说,你的才华、知识,以及所作所为,的确如同神赐天女造福人间,也的确为你赢得了百姓的仰望。
    你最后留给我的那些纸条我以红妃的名义传给了易辽的百姓,虽然没有圣山祈福,易辽的百姓也终于将你视如天女了。而现在,不管白祈是否愿意,也不管易辽的君主曾经对你有过什么样的企图,当易辽的瘟疫结束的时候,易辽的百姓对你便也不再有恨。二师兄说,你这次的行为,不过是为以后逃出觞朝做好后路而已。毕竟如今哪怕是白祈,哪怕是易辽的国主,想杀你,也不容易了,但我知道,你所做的,不是因为逃亡……
    我看着信微微笑着,不可否认,当一个人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个社会的价值不依附于权利之上时,那种最简单的快乐,便也由然而生。
    我并不伟大,也并不知道今后的自己是否会逃亡易辽,我仅仅是出于一种对生命的尊重,出于一种最平凡的不忍,所以,当我知道我即将被救回觞朝的时候,我提前为软软留下了一张纸条,纸条很短,仅仅记下了一些最常识的防治瘟疫的方法而已。而当今日,当我知道这纸条终于还是为救助易辽的百姓发挥了一些作用的时候,我想我是有理由高兴的。单纯的快乐,原来我依旧可以获得……
    ……西凉,我想你是对的,不管我当初对于你的怀疑有几分猜测,现在的事实告诉我,你的怀疑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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