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17章


红妃是谁?那是纳兰家的女公子啊,四岁通晓佛理,七岁用兵如神解觞与大姚围困,大败易辽鬼面白祈将军之师,如此赫赫声名在此,如何不让他们放下仕子的高傲,撇开男女的尊卑之礼,抬头仰望这位帝妃呢?
    沉寂十年的纳兰家女公子,贵为一国帝妃的纳兰落红,以惊世的出生传奇,以傲绝天下的才华横溢,在屏言十八年的科举考试前夕,发下素签红莲的邀请帖子,邀请天下文人墨客,共品天下京古文章。
    消息一出,原本还在埋头苦读,闭门不出的仕子们开始游荡于各个书斋,茶楼,以文会友,期待自己的才华能为红妃所看重,进而得了素签红莲的帖子,从而得以亲见天下第一女子,共品天下京古文章。这样,哪怕是科举考试一时失利,有着最受觞帝宠爱的帝妃的赏识,总也好过默默无名折返家中。虽然帝妃以先言不涉政事,可这是不是真的不涉政事,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毕竟红妃不涉政事,可不代表那些想要巴结红妃的人,就安分守己无所行动了。
    ******
    四月春暖,百花齐开,和风吹在脸上,也不再是刺骨的寒冷。后宫是寻常男子不可涉足的禁区,哪怕是贵为一国宰相的苏寥没有皇帝的命令也是不得入这后宫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得了觞帝的令牌,得以步出后宫,在外宫闱面见那般学子,但是才区区半月,我却略略有些后悔自己执意要成立的“论谈”了,说实话,在见了那些学子文人之后,我几乎要认为这根本就是觞帝对我的惩罚。
    文人学子,自古都是最傲气,也最难相与的人,虽然古有“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样的名句,可同时却也有“万般皆下贫,唯有读书高!”这样的诗词。而显然的,觞朝重文,文人的超高地位,也使得他们有了一丝超然的傲气,只差没有鼻子朝天走路了。
    我本是寂寞无聊,想找些事情,顺便分散觞帝对我的注意力,以方便软软等人执行将来的计划。几经斟琢,才觉着诗社论谈比较有趣,决定设下这样的帖子广邀文人谈论天下。可不想啊,这些迂腐的文人,不但未使我的苦闷得到半分舒解,倒反而是令我觉着愈发的郁闷了。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不过是仕者的傲慢。因为在他们身上,第一次,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社会上人的等级是如此的明显。
    仕农工商,男尊女卑,人分三六九等。所有这些我原就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情,遭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从小我便是生而不凡,虽然我厌恶这种身份,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这种身份,才令同样高高在上的纳兰明镜和觞帝将我当作了宝贝,从来不曾轻乎。而朝廷重臣呢?人人清楚我的特殊背景,无人敢用任何的轻视眼光对我。哪怕是帝后湘妃,虽然曾经远显贵于我,可面对还是奴才的我,也不过是肉体上的薄惩,谁都不会,也不敢从精神上蔑视我,侮辱我,毕竟天女的身份何其尊贵?可这群仕子呢?他们不需要权势地位,只需要端出那股文人的傲气,就已然让我明白他们心中的尊卑礼仪。该怪他们吗?似乎不是他们的错,从小的诗文教育早就将这种深刻的等级观念纳入脑海,哪怕他们今日在此因为我的地位而表现得无比谦卑,可那种无关权势地位的尊卑观念,早就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举手抬足之间,不经意的流露而出。行为可以约束,观念却难以改变,如此单纯、直接的尊卑之感,却也让我没有反驳的理由,真真郁闷。
    “仕、农、工、商,仕为农先,农为工先,工为商先,人分三六九等,而这商人最是市侩低俗,自然是最下等的人!”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学子,摇着他那把折扇,发表着他的弘论,“言公子虽是出生于商家,却极力取道仕途,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言或淡笑地看着那位清高的学子,并不觉着生气,一来自己从小就听惯了这样的言论,早已习惯、麻木,二来嘛,他今日接或红妃的帖子,前来参加这所谓的“论谈”可不是与这些迂腐的仕子计较嘴上的是非的,他之所以前来不过是想见见红妃这个人而已。毕竟,当他查之两年前选夫节上所获得的素签诗文出自红妃之手,便已然心存敬佩和倾慕,而如今得以有机会亲眼一见这位诗文绝代的佳人,怎么会错过呢?
    我斜倚在亭旁,手上拿着不知名的经文,隔着竹片编织的帘子,洞察着一帘之隔的小院中央的文人墨客。打从第一次“论谈”开始,我便用竹帘将自己与这些文人隔开了距离,虽说起先也曾起过结交的心思,可几次下来,早就被这些文人书生身上若隐若现的傲气给“吓”得退避三舍,所以,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是一个良好的听众,听着仕子文人讲百家之言,论天下之事,却从来都不曾想过涉足其中。可今日,我却心生了一个念头,觉着这些仕子的气焰未免太过嚣张,当然,不可否认,言或这个人的品行令我颇为好感,也是原因之一。
    我轻轻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一旁弹奏的侍女停下抚琴,站起身,虽不曾踏出竹帘,却也已然贴在竹帘边上。
    “这位公子,红儿有一事不明!”我淡笑着,依然以小名自称,不想以宫妃的身份,惹得这些仕子不快。
    “娘娘请说!”那位拿着折扇的读书人轻轻一笑,转过身,向着我略微一揖,便又站直了身体,自顾自找了位子,坐了下来。
    “公子所说人分三六九等,那万物是否也分等级?”我设下一个套,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上天赐物,自然有高有低,天上飞的龙,地上爬的便是虫,越过龙门的是龙,游戈池水的是鱼,天为尊,龙亦为尊。”
    “公子信菩萨还是信佛?”我又设下一个套,看着猎物乖乖进入这布好的局。
    “……”男子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出这样的问题,“娘娘……说笑了!”
    我轻轻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收网:“依着公子的言论,佛在上,菩萨在下,救苦救难的观自在菩萨因为人间的疾苦而误了成佛的时间,于是菩萨没能成为佛,就如同沙弥不是方丈。”
    “娘娘此话怎么讲!”男子已然站起,声音变得有些沉郁。
    “公子所言上者为尊,就如同商人卑贱,仕者高尚,那么如若要公子选择,恐怕是只愿信佛,不愿信菩萨的。”
    “娘娘,学生并无此意!”男子已然听出了我的嘲讽,但长久的观念使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娘娘不可以佛做此意。”
    我轻轻一叹,并不想在此宣扬什么众生平等,但依旧说道:“古有云:‘民以食为天’公子如何看?”
    “……”男子微微犹豫,说道,“自然!”
    “饿死不可再作文章的仕者和富裕可助人做文章的商人,若要你选择,你选择做谁?”
    “娘娘……”
    “红儿不过是女子,不懂文人的傲气!”我打断男子的话,却转而问道,“公子信佛否?”
    “佛是天,自然信得!”男子回答得极为恭敬。
    “红儿有幸曾看到过一本书,书名叫做《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公子知道否?”
    “听闻这是七佛山的圣经!”
    我微微一愣,倒是才知道这个世界真有这本佛经巨典,不过想来海葬和尚都可存在,《金刚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所以只一愣,便回了神,继续问道:“公子知‘般若’何意否?”
    “大智慧!”毕竟是文人中的佼佼者,虽是傲气,迂腐,但是学识却不见得低下。
    “是的,大智慧!”我轻轻一笑,回了座位,继续说道,“般若是为智慧,却不是普通的智慧,是指能够了解道、悟道、修证、了脱生死、超凡入圣的这个智慧。般若这个智慧包含五种,是为实相般若,境界般若,文字般若,方便般若,眷属般若。这五种的内涵就是金刚般若。”
    “娘娘四岁就通佛理,学生自然不可比!”男子自谦道,但那口气,却依旧夹带着些许的不屑和傲气,想来不信四岁的孩童能懂什么佛理吧,嗯,就这一点,我也不信。
    “知道境界般若的含义吗?或者说,什么是境界?”我轻笑,不为仕子的无理而恼怒。
    “佛经中所说的境界就是境界,无法注解!”男子硬气地说道。
    “是了,境界就是境界,无法注解!”我轻轻一笑,突然说道,“‘云在青天水在瓶’这就是佛所说的境界。”
    “云在青天水在瓶?”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言或突然复颂道。
    “是的,云在青天水在瓶!”我看着言或说道,“看来言公子明白了!”
    “娘娘好诗才!”言或一笑,继续说道,“云自然是在高远的天边,水却在瓶中放于桌上,一个那么高远,一个那么浅近,可这世间不可缺云,而这人间不可缺水。”
    我淡淡的一笑,接着说道:“在圣山的尖顶,云雾缭绕的地方,你会发现瓶中的水是水,山间的云雾亦是水!”
    “……”适才拿折扇的男子抖地向前迈了几步,却又退下,对着我深深一揖,说道,“学生章才,虽然耳闻娘娘的才学,但始终不信,但今日,学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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