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颂

第51章


    望雪齑是觞朝北端的行宫,觞朝的北端虽不如京都一般整个冬日都笼罩在烟雨朦朦之间,却也总是阴沉着天,不停地降下洁白的大雪。往往雪才停,还不见阳光将积雪化去,又是一晚的大雪。说实话这里比之京都的阴寒并不太冷,因为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冬日下雪往往不比冬日下雨,因为雪的干燥,驱赶了阴森森的感觉。但是再不冷依旧是下雪的冬季,地气是阴的,一阵阵的寒气直窜心扉,若不是在行宫有着炭火,恐怕就我这身子骨,别说是病好了,恐怕不要了命就该偷笑了。
    我的病依旧是拖拖拉拉的,这次倒不是太医院的人胆怯开了温良的方子,相反,这次随行的御医还是当初的那个闵大夫,却改了性子给我来了一剂猛药。也亏得他胆子大下了猛药,要不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病,结合了我身体那样的残毒,要好,恐怕也更难了。但是我的病依旧拖拖拉拉的,又过了半月才见好转一些。
    今日午后,阳光泛着淡淡的温度,觞帝和着随行的大臣去商议政事了。虽说太子监国,但大事儿还得让人传了折子让觞帝定夺。而我,松松散散地走到了太阳底下,慢慢地游荡在整个望雪齑的行宫之中,一边牵手的是刚刚完了觞帝布置的功课的皇太孙李胤知,另一边却是拉着我那只越长越肥的银色小狐狸。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溜狐狸的,但这却是我最近少不得的功课。我仿佛又回到了笄礼前的那个纳兰落红,淡然地远离权势的尘嚣,远远看着权势中心的人烦恼苦闷,却再也不愿意涉足其中。可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我已经有了厌倦离开的心思,可无可避免的权势的纠缠以及一些人的死活,却依旧将我套牢在这个深深的宫闱。也许唯有待到临死的那一刻,我才能解脱吧。
    我一手牵着胤知,淡笑着,却是益发少言。自从那日梦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紫式隐,渐渐的,居然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危,直到从软软那接获他回国的消息,直到他悄悄地遣人送来离开的原因,我才稍稍放下心来。可紧接着却又是一提,他的信中说是姚国朝政有变,不得不回,是什么变故呢?我皱眉思索却终无答案,隐隐的,突然觉着心仿佛遗失了一个角落。
    一行人照旧走在行宫的长廊间,说实话我并没有好好参观过望雪齑,今日的一行倒是变得有些古怪,来此一月有余,居然才得空参观自己所住的行宫?!我正在心里暗自嘲笑着,一手牵着的银狐却没来由的变得紧张与充满敌意。我放开胤知,抱起银狐,有些纳闷地看着胤知,怎么了?有陌生人吗?
    胤知看着我,照旧也是一脸疑惑。但如今的他已然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与稳重,他侧身向着身后临空问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个隐卫便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看着突然闪身而出的隐卫,觞帝将因为的秘密告诉了胤知了?可不及我细想,却发现胤知的脸变了颜色。
    我正待问,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便也到了。
    我看着来人,心下却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来人不就是赵全最贴心的手下小太监吗?赵全是太后的近侍,莫不是太后出了什么事情了?
    “奴才小顺子见过红妃娘娘,皇太孙殿下!”
    “小顺子?”我微微皱眉,“我记得你是太后宫里的人,你们不在宫中伺候太后,到这来做什么?”
    “回娘娘,奴才是带宫里来的消息给皇上和娘娘的!”
    “什么事!”
    “回娘娘,太后驾薨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我走在长长的九曲廊桥上,面对这太后驾薨这样的信息束手无策。
    太后驾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支持李尔冬登基为帝的有力势力又少了一重,意味着李尔冬遭受太子围剿的危险又多了一重。意味着朝堂上又将是一派新的腥风血雨的景象。我突然觉着自打心里窜出的冷意,无形的杀人屠刀已然品尝了人血的鲜美,嗜血的幽魂已然将猎物锁定。下一个是谁?是我?或者是当朝的大皇子李尔冬?
    隐,你在哪里?我已经疲倦了这里的纷争,太多的杀戮令我身心疲惫。我愿意承认我已经输了和觞帝的这场赌局,我愿意站立而起甩头离开这张赌桌,你为什么不带我离开,你又在何方?
    心里微微有种难以言语的落寞,一种陌生但强烈的情感不断冲刷着我的大脑,心微微泛着疼痛,仿佛是尘封多年的伤口有被人狠狠的揭起。
    被人遗弃的感觉,明明应该是陌生的,却仿佛经历了千遍。梦中模模糊糊的残像仿佛是一个女子一次次被人放弃。情与佛,和四大皆空,六根清静的佛谈情,是否本来就是一种最大的笑话?只是佛,为什么是佛?谁又是佛?
    手中怀抱的银狐似乎因为我无意识下的用力轻轻挣扎了一下,我微微从自己的冥想中拉回思绪。怎么了?适才我为什么会想起那个梦?那个曾在七佛圣山乞天时采做过的梦?
    挥手招来隐藏于一角的赤鸟,将事先用蜡封号的纸签塞入竹签绑定在赤鸟的脚踝。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如今我的心已然有了牵挂,那么无论对纳兰明镜这位父亲还是对李尔冬这位童年的玩伴,我都不可能再无所顾忌地付出一切。能做的除了救他们的命,也并无其他了。女人的心都太小了,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自私。而我的牵挂就是那已然离我而去的隐,似乎每夜每夜都能看见那双忧伤的眼睛,那双在我拒绝随他离开时不经意间流露的悲伤的眼睛。
    也许我该离开了,离开这觞朝深深的宫闱,离开这里曾经羁绊我的一切,要无牵无挂,无后顾之忧的离开……挥手放开赤鸟,最后的结局会如何?也许只能用时间来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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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很快的回京,毕竟太后驾薨京师必定乱作一团,各种权势纷争必然重新卷土重来,而作为权势一支的纳兰家唯一在京师的女儿,作为觞帝的宠妃,位及后宫之首的红妃,作为隐隐有着扶持大皇子李尔冬的我来说,回到京师无论是我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会被有心人士卷入其中。而如今的我不若当初信誓旦旦要救纳兰家要救大皇子那般敢公然与当朝的皇帝豪赌性命,我的心有了牵挂,已然做不到那么的洒脱,更重要的是我厌倦了权势的争斗,我看腻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我想做的不过是保下两人的性命,而后脱身这块是非之地,所以京师,我并不想回去。
    可京师我又不得不回去,撇开我生为帝妃,后宫之首的身份不谈,光说太后曾经对我的厚爱,哪怕没有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她的葬礼却也不是我可以缺席的。所以不紧不慢的,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我也随着大队人马踏上了返回京师的道路,并且请旨,全权负责太后的葬礼,以此期望能够摆脱朝廷官员的纠缠。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打算,能不能随我的愿。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官道上,觞帝带着几位侍从已经先一步返京,由于他们皆是快马急驰,所以眼下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京都,倒不像我们,虽只晚了一日出发,眼下这里离着京都却还有一定的距离。不过虽是离着京都还有不算短的距离,但是太后驾薨的消息却也已经通过使者传遍了大觞国的每个城镇,所以,眼下,虽还不能感受到京师那般浓重的哀戚,但那份哀婉到底还是传遍了觞朝,至少每个店铺的门前,红色的灯笼皆被换作了白色,多少另原本灯红酒绿的街市显得惨淡了几分。
    说起我们到的也算是这觞朝一个不算小的城市,城市叫做滇梁,地域比之京都毫不逊色,只是地处腹地,也有些远离京都,所以这一方虽是不小的城市,却不大有名,也没什么特色可言。比之京都的繁华,燕云的精巧,更是云泥之别,不过好歹也是个城市。
    我们进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要不是随行护驾的侍卫有着皇帝的玉牌,恐怕今夜我们也不得不露宿野外。露宿野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临冬夜寒,加之我的身子并没有完全的痊愈,就算我想露营,那些随行的官员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拒绝了侍从提出的入住地方官员府邸的建议,一行人便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客栈安顿了下来。倒不是我贪恋世俗的五光十色,实在是有些厌倦地方官员阿谀谄媚的嘴脸,若是入住地方的府邸,免不得又是一阵酒席应酬,这实在是有些折腾人。好在侍从也不是多话的人,见我拒绝倒也没有再提,只细心地包下了客栈的一个大院,安排了人手做好了安全的工作,倒也过去了。
    在院子里吃过饭,安慰了胤知睡下,便也独自回房休息了。刚一推开门,隐隐地就浮动起一抹戒草的芬芳,才想着是不是隐回来了,推门而入却独有一支被压干了的碧色戒草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桌上。我有些苦笑着拿起戒草,悄悄收了起来。这原是我最近每日必定收到的东西,可收到东西又如何?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再见到他,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办法现身于我的面前,或许是他不再愿意现身于我的面前,只是无论那种原因都不是我愿意凭空臆断的,我只知道每日一支的戒草至少让我知道他平安依旧,虽然这些戒草冷冷的,缺少了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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