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魔咒

今天夏纹溪收到了北京大学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振奋的消息，但父亲一定比自己更兴奋，因为这是父亲夏致昂二十年来的夙愿。于是纹溪来不及到家便立刻打电话向父亲通报了这个大好消息。
    夏致昂接到女儿这个电话时眼睛禁不住被眼泪模糊了：“好女儿，你现在马上打电话告诉你爷爷，我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会比我们还高兴的。”
    纹溪知道自己是爷爷的掌上明珠，自己揣摩着可能是由于在三代人中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孩的缘故。因为爷爷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还有自己的两个伯伯的孩子也都是两个男孩。其实她不用父亲跟自己的提醒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的第二个人一定是自己最亲爱的爷爷。
    这个医学之梦，夏致昂今年43岁，期待了20多年；父亲夏学辰75岁，盼望了40多年……
    因为夏学辰是一个优秀的医生，很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人能子承父业，他对自己的三儿子的期望值是最高的，但也没能考上大学，因此这一代的三个儿子没一个能让自己如愿。尽管他不停地唠叨着儿子的无能，但他无形中还是又把这个愿望寄托在了孙子身上，不过自己的长孙子夏文康又没考上大学当兵去了，另一个孙子夏文远是考上大学了但他对医学没有兴趣便上了其它专业，所以在老人家有生之年只有这个小孙女了，而真的这个小孙女让自己实现了多年的心愿……
    纹溪回到家中，母亲已为女儿做了丰盛的午餐，在吃饭的时间当然是非常愉快的。过后，父亲夏致昂在书房里与女儿是谈笑风生，这时，父亲说道：“纹溪，你知道我一直在培养你的学医的爱好，这其实是为了你的爷爷。我知道他一生最大的痛惜遗憾就是自己的子孙没有学医的，爷爷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给爸爸造成了很大的心灵痛苦，直至今天，他都怨恨我的无能与不上进，他对我的伤害也成为永远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我还是没有忘记他内心的理想。”
    “爸爸，您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寒心彻骨？”纹溪想到父亲一向在教育上对自己是以快乐为前提的，从来不要自己达到什么目标的，爸爸让自己总是自由快乐地学习的。
    “您爷爷给了我无形的枷锁，我是痛恨的，而我没能让您爷爷如愿，我又不停内疚自责着。纹溪，我一直崇尚爸爸的痛苦不能成为女儿的痛苦，我不愿强迫你做些超越你本性的事，我不象你爷爷那样孜孜不倦于培养孩子们勉为其难的事，于是尽量给你宽松自由的学习环境，我是在引导你去爱好医学。真的是这样，我一边痛恨着你的爷爷，一边为了实现爷爷多年的梦想而努力着希望他晚年有自己值得欣慰的地方。”
    “我是知道的，您总是善于与我的思路保持一致的步伐，那爸爸过去究竟是如何在爷爷的权威之下生长着的呢？”纹溪想这个家庭一定有许多的谜没有被自己揭开。
    “我一直想把爸爸的过去告诉你，你18岁了，我想今天是时候了。”夏致昂喝了一口水，停顿了一小会便讲了起来，时光就这样倒流到了30多年前——
    那一年，我们全家还在农村住，我11岁，我的母亲突然头痛、恶心、呕吐，但在当时我有着怯懦、内敛的性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正好到上学的时间了就这样我给妈妈说去学了，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次竟然成为我与母亲的永别。我后来得知是隔壁的婶子叫了本村的医生，后来又通知了在城里上班的父亲便又转到了县城的人民医院。对于这件事，我一直痛恨自己为了上学时间不知道积极为母亲看病，直至今天我对母亲是也是怀有深深的愧疚……
    几天后，我在上学的时候，叔叔开车来学校接我去县医院，不谙世事的我还是说要上课。当然我还是向老师请了假，在车上，我与两个哥哥一声不语，我似乎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我过去也去过爸爸的单位，因此我想如果母亲在父亲的值班室休养说明母亲的病不重，如果不是在值班室一定病重。当到达医院的时候，我随叔叔进入病区，在一个病室门前，“抢救室”三个冰冷的字眼闯入我的视野，我知道事情坏了，果然是母亲已经昏迷了，我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但是母亲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
    这一年，我的母亲与世长辞了……
    我们兄弟三人在守灵的时候我还相信母亲能苏醒过来，我好象觉察到母亲身上的单子在细微地起伏着，那是母亲的呼吸？
    在出殡的那一刻，我看到父亲木然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我还是不相信，直到我亲眼看到母亲被放入墓穴，黄土撒到了棺木上，我才明白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一家庭变故给我幼小的心灵一沉重打击，全家人的生活陷入无底深渊，父亲在遭受丧妻的痛苦之后也为他没有长大的三个儿子愁得焦头烂额。
    其实母亲三年前就有一次大病，父亲求医到省城又辗转到了北京才看好了母亲的病。这一年我才8岁没有多少记忆，我在最近无意间收藏到了那一年零散的一些家书也许能感受到那一年的痛苦与喜悦，这是一封兄长的信：“爸爸，妈妈，您们离开家乡去北京了，一周前收到了一封来信，从信中知道妈妈已住院了。因为一开始地址不固定，我们兄弟三人还有叔叔便没有去信，但是我们非常想念您们，我们看了信知道爸爸也很想念我们的。我们一定听从爸爸去北京前嘱咐的话。现在叔叔与婶子给我们做饭，照顾得很好，您们安心看病，不要挂念，天冷了，我们都知道增加衣服，注意保暖，避免受凉。小致辰的咳嗽也好许多了。我们一定听爷爷、叔叔的话好好读书。在北京有什么事要记着告诉我们。”
    这是我的叔叔写给父亲的信：“来信已收到，住院了，希望哥哥、嫂子耐下性子安心治病，我们会在经济上给以支持的。孩子们想念你们，亲戚们盼望嫂子的病早日痊愈。现在的问题是哥哥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病痛折磨了哥哥，我深深知道哥哥长这么大命是真够苦的。手术后立即给我们来份电报，共同等候佳音。现在寄去300元、粮票50斤。”
    这是父亲从北京发回的信：“手术很顺利，完整地切除了这个巨大的肿瘤。切除这么一个5斤大的瘤子在这里还是第一次，手术是由一个老主任做的。肝脏没有问题。今天手术后第三天，我在医院特护，大夫对我很信任，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是一件大喜事，把这个消息迅速转告亲友，也要让父亲放心。你们都不要来京，有事再谈。”
    后来父亲说起这次求医的艰辛，他的原话是“我就差跪在人家医生的面前了”。
    这还是叔叔的信：“来信收到了，我一气看了三遍，我的确承认哥哥不信迷信而相信科学的胆量。手术的成功喜讯已迅速转告了亲友，这的确是我们的共同愿望，特大喜事。医院还特邀让你在医院专门护理、观察，这对嫂子的健康恢复有利。天昏地暗的生活即将过去，除护理好嫂子之外，注意自己身体一，要从这个心事重重的圈子里跳出来，让我们共同安排今后的光明前途。在出院前如果钱不够速来信，什么时间起程回家。在哪里下车要说明白。安心养病，病好归家。”
    父亲最痛惜的就是在这个巨大的胜利后的第三年，病魔又来了，这一次来势凶猛无药可救，就这样它真的夺去母亲的生命。我知道父亲直至今天回忆起来都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