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不一定先得

出了这等事儿，林兰香自然不会带李明浩再进入张家大宅。
    她用手机召来一辆出租车，然后直接把这可怜的受伤男孩塞进车里，然后直接带他去医院看病去了。
    两个小时之后，林兰香遵照医生的指示去划价处交了钱，并提着一袋子成药回到李明浩所在的医院楼层。
    她亲自问过医生，得到李明浩身体无恙的结果后才放下心来。
    林兰香和李明浩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医院，到了大门口，林兰香忽然回头说：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发生了这种事儿，他们两个自然没有赶上张府寿宴，所以现在林兰香觉得有些饿了。
    在附近找了家肯德基，林兰香又去柜台那边点了餐，然后把呼啦啦一大堆东西推到了李明浩跟前。
    “吃吧。”
    林兰香自己不吃，反而把两只胳膊交叠在餐桌上，看着李明浩吃。
    她瞧着李明浩一口一口好像厌食症患者一样的吃着汉堡，于是就问：
    “不喜欢吃？”
    李明浩赶忙摇头，他进食的力度总算大了一些，但是这幅吃相在林兰香眼里看来，还是太优雅了一些。
    她突然想起张哲辉和林天白的吃相也是如此，于是在心里不禁腹诽起来，这些公子哥儿的礼仪规矩，真的像是一个流水线上下来的。
    不过，当她想起张哲辉的时候，心里又闷闷的。于是，她随手摸起杯热奶茶，恶狠狠地裹了一口。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明浩觉得干坐着气氛有些尴尬，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就把自己的身世给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李明浩的身世，无非就是豪门大户里屡见不鲜的私生子故事。他亲妈是他亲爸的小三，当年存了携男丁以令诸侯的心思，并很快付诸行动，生下了李明浩。
    但是这女人却忘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李家男丁兴旺，根本不喜欢李明浩这个私生子。
    那女人见自己生的不是金贵的敲门砖，而是卑贱的赔钱货之后，立马就逃得不见踪影。
    而李明浩则被他亲爸勉为其难的收养，一个毫无依靠的私生子，在李家这种豪门大户里的生存，可谓举步维艰。
    虽然他衣食不缺，但是却整天被李明振等人恶整。他的生活费大部分被克扣，剩下的也往往被李明振等人夺去。
    所以，他虽然生活在大富之家，但是日子却过得紧紧巴巴，以至于还得去林兰香所在的物流公司打短工来赚取生活费。
    林兰香默不作声的听完李明浩的讲述，没有涌现出母性泛滥的眼泪，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同情。
    她心想：自己从小跟着外婆长大，虽然物质生活不丰富，但是精神世界却是富足的。
    而李明浩虽然从小生长在豪门大户，但是境遇与自己却是千差万别。
    想到这儿，她问了句：
    “在公司里打工的钱够花的吗？”
    林兰香依稀记得李明浩在公司里做的是搬运工，而且还是兼职。这兼职和全职之间的工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明浩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他迟疑片刻，才答道：
    “还好，我是兼职。平时还要上课，所以……”
    “什么？”
    林兰香一听这话终于表现出惊讶之情，她讶异地问：
    “你还是学生？”
    李明浩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啊，高中生。”
    林兰香又问了他是哪所学校的，当得知现在和林天白念同所高中的时候，不由翻了个白眼。
    “那你还出来做兼职？功课怎么办？”
    李明浩期期艾艾的答道：
    “我感觉还行。”
    林兰香看他那样儿，就知道这位的功课一定不咋样。毕竟他连最基本的生活资料都无法保证，又怎么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她想了想，然后问道：
    “你的电脑程度怎么样？打字快不快？会用OFFICE吗？”
    “还行。我打字也就只会用拼音，速度一般。至于OFFICE，只会用Word写点东西……”
    李明浩一边偷瞧林兰香的脸色，一边在心里判断她下一步的动向。
    林兰香想了想，然后和他商量道：
    “这样吧，我回去和老丁，也就是你们部门的丁经理商量一下，把你调到我们开单部来。你也应该清楚，我们那边的环境是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起码，比在大仓里搬货要轻松多了。至于工资方面，肯定是比以前要少一些，但是你可以在我那里做点兼职。你到了我那里，好好给楚华说说，她手里有几个天猫客服兼职的资源，你让她给你找几个。你做这几样工作，最后拿到手的工资绝对比你单干搬运工的兼职要多。”
    林兰香知道自己屋里那几个小姑娘都做着网络兼职，但是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工作，也就随她们去了。
    李明浩激动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他感动地说：
    “林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林兰香心想：我不想要你的感谢，只要你的情况比现在好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解决了生计问题，李明浩也变得轻松多了，他有些羞赧地对林兰香说：
    “我本来以为你会瞧不起我。”
    林兰香一听这话乐了，她笑着问：
    “我为什么瞧不起你呢？相信我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我们两个说到底，其实处境都差不多。”
    话说到这儿，李明浩本来好转的心情又变差了，他不好意思的向林兰香道歉说：
    “林姐，如果不是我，你和张先生之间就不会闹这么僵。”
    林兰香笑着叹了一声，“你说什么呢，不关你的事。其实呢，今天这件事，倒是让我想通了不少事情。有些矛盾其实一直都是存在的，只不过以往花团锦簇，没有显现出来罢了。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瞧不起你，我的答案是不。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呢？你瞧得起自己吗？你会因为不光彩的出身而怨恨自己吗？”
    李明浩不说话，但是林兰香看得出来，他是的。
    “我们都是私生子出身，都是被父母抛弃的人。作为比你年长几岁的人，我有句话不得不说。你可以埋怨上天不公，你可以抱怨投胎技术不佳，你可以怨恨父亲薄情，你可以咒骂母亲寡义。但是你唯独不可以做的，就是看不起自己。私生子怎么了？只要不心生邪念，堂堂正正的做人，那我们和普通人有什么两样？而且只要我们努力，过得不会比他们差，你说是不是？”
    张哲辉在父亲寿宴上忙活到晚上，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任务才宣告完结。林兰香不在身边，李翠涵颇为不满，更是冷冷的刺了好多句。
    而寿星公张灵丘表面喜气洋洋，但是看向儿子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好奇和审视。
    等处理完了家里的事情，张哲辉回到自己的小家，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钟。
    不过，今天他的家里竟然一片漆黑。
    以往不管再晚，林兰香总会给他留一盏灯来着。
    张哲辉屏住呼吸，轻轻地上了二楼林兰香的卧房。
    不过，当他打开大灯一瞧，发现卧房里竟然空无一人。
    张哲辉脑子里一轰，第一时间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少了一半。而那些少了的，自然是林兰香的换洗衣服。
    他几乎控制不住的呼吸，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令张哲辉从沮丧到欣喜也只隔了几秒钟，因为电话竟然打通了。
    “兰香，你在哪里？”
    张哲辉迫不及待的出声，没有被林兰香拒接电话的欣喜很快过去，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考验人的时刻。
    “在我家。”
    这个回答让张哲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家里？我没看到你啊？”
    林兰香又一次重复道：
    “我说的是‘我家’。”
    张哲辉这才想起林兰香所说的“我家”指的是没出嫁时的“娘家”，那个普通小区里的二居室。
    “我们谈谈好吗？”
    张哲辉既然掌握了林兰香的确切方位，原本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些。
    ”说什么？“
    张哲辉忙不迭的说：“你等我一下，我过去你那边。”
    林兰香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表，然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二十分钟之后，张哲辉终于来到林兰香的家里。
    这时候已经将近夜间十二点半，整个小区已经陷入黑暗的笼罩之中。虽然昏黄的路灯拼命散发出亮光来驱散夜的黑与暗，但它的力量毕竟太薄弱，所以根本无济于事。
    林兰香打开大门，让张哲辉进入了她的家。
    张哲辉环顾四周，发现这屋里的陈设和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这次再来，心境却大不相同。
    上一次也是深夜，他和林兰香围坐在折叠餐桌跟前，平淡温馨的吃着一大碗打卤面，他觉得幸福极了，认为人生就该如此。
    但是这次，餐桌被折叠起来，孤零零的靠在墙边，看起来可怜极了。而最让张哲辉觉得刺眼的，是沙发上放着的几个行李包。
    不等他伤春悲秋个够本，林兰香就开口了。
    “想说什么？”
    “对不起。”
    林兰香听了道歉之后并没有回应，张哲辉认为这是她鼓励自己说下去，于是继续恳切地说：
    “我承认曾经参加过李家的聚会，我也承认那帮小子曾经编排过你，我也承认当时我没有为你辨白。我很抱歉，因为我当时不好意思，或者说是怯懦。我不敢让大家知道我和你的真实关系。我怕他们知道了之后会反过来笑话我，会说我喜欢上一个……一个……”
    张哲辉想要找个文明一点的词汇，但搜遍全脑，却找不到。还是林兰香大度，直接帮他说了出来。
    “私生女。”
    她说这个词儿说得倒是极为坦荡，而张哲辉那边则觉得万分尴尬。
    “我很抱歉，我请求你的原谅。我承认自己曾有过那样龌龊的思想，但是现在，我对你没有半分偏见，是真的。”
    林兰香看着张哲辉，见他言语恳切、态度诚恳，甚至脸上都好似写满了“请原谅我”。
    “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姥姥相依为命，很早的时候就被别人笑话是‘没爹妈的孩子’，也就很快就接受了‘私生女’的身份。虽然我有这样不光彩的出身，但是我有的时候还是保有一分傲气。因为林家给予我的，就只有一个姓氏。从小到大，无论是吃饭还是上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我从来就没有伸手给林家要过一分钱。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到林家生活，因为我不想打乱他们的生活，也不想打乱我自己的生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到底是以不光彩的出身，用不光彩的理由和你结了婚。其实如果不是……”
    说到这儿林兰香停住了，张哲辉伺机插道：
    “那些都过去了。”
    “今天下午我跟李明浩说过，我说别人看待你无所谓，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看得起自己。但其实还有半句话我没对他说，我想说：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我的心上人，我的人生伴侣。我不能接受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伴侣瞧不起我，嫌弃我的出身。爱情是平等的，如果因为我的身世问题而生出了三六九等的差距，那我宁可不要！”
    “张哲辉，其实，如果我们两个维持着刚结婚时那种你不理我、我不睬你的状态，那么你在外面可以尽情的编排我，即便把我说成是□□□□都无所谓。但是，当时我们滚床单滚得那么厉害，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如胶似漆，你竟然不敢反驳外人对我的诋毁。你说事情都过去了，你说对我抱歉，但是在你内心里，我的出身始终是你的一根刺，这个你不许否认。”
    “所以，我们两个还是暂时分开一下，静一静吧。”
    到最后，张哲辉一言不发的退出了林兰香的家。听了她内心里的这番表白，他终于知道嫌隙既然已经生出，就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