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不一定先得

临近下班的时间，林兰香正坐在工位上对账，却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林姐”。
    她抬头，见不知什么时候李明浩走了进来。
    “哟？怎么今天过来了？”
    李明浩最初进公司干装卸工就是拿计件的兼职，后来转到林兰香的开单部也是如此。
    不过他已经好久没过来上班，林兰香还专门打电话去问过，得知他忙着考试才放下心来。
    李明浩有些不好意思的扬了扬手里的A4纸，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林姐，我今天是过来辞职的。”
    “啊？”
    林兰香一愣，她赶忙站起来，把李明浩拉到客户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非常严肃的问：
    “怎么突然不做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上次在张家那么一闹，林兰香也知道李明浩在李家境况不佳。
    但是，李明浩表现得却非常淡然，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难过的样子。
    “我很好。”
    说完，他嘴边扯出一个带着讥讽意味的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好过。”
    林兰香不解，李明浩就耐心的为她解惑。
    “我父亲训斥了李明振他们，然后亲自过问了我的生活起居。我现在的日子，表面上过得和他们那些正牌少爷基本上也差不到哪里去？”
    林兰香还是好奇，她觉得李明浩的父亲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做出这些事情为一个私生子撑腰。
    不过所幸，她的疑惑也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张大哥和我父亲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我知道他肯出面为我说话都是因为你的面子；而父亲对我的关注，也不过是因为被外人找上门来，所以做做面子功夫罢了。”
    林兰香心说：虽然是面子功夫，但是能让他过得好一点，也算是做了好事。
    不过，张哲辉肯出头为李明浩说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至于他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收买人心，林兰香想不透，也不愿想。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说：
    “也好，你现在已经上高中了，这三年时间哪一年都不能耽搁。与其在外面打工，倒不如做个专职学生效率高。你要好好珍惜，以后考个好大学，那可是自己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东西。就算以后你指望不上李家的富贵，但是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
    这时，行政部方主管从外面推门进来。她手里拿了个记事本，颇为无奈的对林兰香说：
    “小林，咱们一起吧，去大会议室开会。”
    林兰香下意识的哎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墙上的挂历。
    “方姐，今天是星期三啊，要开什么会？”
    方主管连着唉唉了两声，“不是要来一位新的总经理吗？今天这会是他主持的。”
    “新总经理？”
    听了这话林兰香微微皱眉，“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哪里来的新总经理？”
    “唉，你别提了！”方主管摆出一副愁眉苦脸，“人家已经来公司微服私访过了，据说发现了很多问题。这不，今天突然这个点儿来了，要咱们所有中层主管过去开会。”
    这就是所谓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吧，林兰香心里想着。
    “方姐，你先去吧。我给小李签一下离职申请书，马上就过去。”
    方主管连连点头，“行，你忙完就过来啊”
    她刚往外买了一步，又退回来嘱咐道：
    “别忘了手机关机，这是新老总特地吩咐的！”
    林兰香没料到今天这场会竟然一下子从下午五点开到了晚上十点，这几个小时下来，弄得她是身心俱疲。
    开完会之后，她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检查了一遍电路情况，才放心的落了锁。
    她走出办公楼，发现楼前的假山喷泉旁边站了个男人。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不过这人现在皱着眉吸着烟，看起来心情不佳。
    林兰香一眼就认出来，这男人就是张哲辉。
    而这时，张哲辉手忙脚乱的掐灭了烟，紧走两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下班？”
    林兰香微微皱眉，张哲辉见状赶忙后退了两步，然后忙不迭的道歉说：
    “对不起，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才来单位找你。幸好门卫知道今天你们开会，而且还让我进来等，所以我……”
    他一边说一边暗地里察言观色，见林兰香神色还不是不豫，于是赶忙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管口香糖，放到嘴里用力的嚼了嚼。
    “我身上的烟味儿是不是很大？以后不会这样了，今天我心烦……”
    林兰香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当着张哲辉的面按下了开机键。
    “今天开会，所以关机了。”
    不一会儿手机打开了，短信声、□□提示音和微信提示音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想来，这都是张哲辉的杰作。
    “我们回去吧。”
    林兰香等手机安静下来之后，把它往口袋里一扔。
    张哲辉带着林兰香走到自己车前，他问：
    “我们去哪里吃点什么？”
    林兰香摇头，“不必了，今天会议中间吃了盒饭。”
    张哲辉哦了一声，就开车载林兰香回家了。
    回到家里，面对一室的冷清，林兰香感到有些乏力。
    她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进了门的张哲辉，问：
    “还有事？”
    张哲辉张张嘴，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到最后还是选择摇了摇头。
    “那你早些休息吧。”
    他本想安静的退出房间，但是没走两步就被林兰香给喊住了。
    “你还没吃晚饭吧。”
    张哲辉愕然，但随即就明白过来。自己以前每晚过来，都是提着外卖食盒过来的。
    但是今天，却是两手空空。
    林兰香挽起袖子，进厨房做了一碗炝锅面。
    她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看着张哲辉慢条斯理的吃面。
    张哲辉其实是一位极具魅力的年轻男人，他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帅哥，但也称得上风度翩翩。
    他的家世、他的学识、他的谈吐，也全部是加分项。可以说，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
    可是，这样这位“完人”又怎么会瞧得上自己了呢？
    林兰香好奇着，心中更生起一股恶意的念头。她想要撕破眼前这男人的假面具，看看他失态到底是什么样子。
    于是，她马上付诸行动。
    她站起身，款款走到张哲辉身前。
    她的这个反常举动，果然吓住了他。
    林兰香灿然一笑，然后轻轻地坐在了张哲辉两腿之间。
    果然，张哲辉并没有推开她。
    不过，她仍旧感觉到他身上的僵硬，以及一个即烫且硬的存在。
    林兰香一只手环住张哲辉的后脑勺，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变得亲密无间。
    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她的食指轻轻按了按他因为刚刚吃过面条，而变得水艳艳的嘴唇。
    直到进行到这一步，张哲辉都没有打断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大概是吓傻了，又或者是乐见其成。
    “我的容貌虽然看得过去，但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你怎么就非我不可了呢？”
    她一边说，手指一边轻轻下划。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下巴，他的喉结，最后握住了他的领带。
    “我的家世嘛，也就是这样了。虽然是林善明的女儿，但却是个私生女，和林兰珍小姐相比可以称得上是云泥之差。”
    她说话的当口儿，还状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张哲辉的领带结。
    很快，她感受到身下传来微微的颤动，近在咫尺的他喘息声也越来越急促。
    她一笑，熟练的拆开了领带扔到一边。
    “至于我的性情，虽然说不是那种故意作死的人，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这样的人中龙凤，想要找个比我性情更和顺，更温柔的女人，也不是难事儿。”
    一颗、两颗、三颗……
    谈笑间，林兰香已经攻陷了张哲辉衬衫的三枚纽扣。
    “我也是好奇，你怎么就认定我了呢？”
    她突然停止了对张哲辉身体的继续探索，而是转而回头，解开了自己衬衫上的纽扣。
    一时间，室内旖旎春光乍现，看得这位男士眼睛都发直了。
    林兰香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位好似狮子狗一样酥了半边的年轻男人，然后面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林兰香，我怎么不知道，你其实就是个妖精。”
    “啊？”
    林兰香愣了下，她见张哲辉突然对自己笑得灿烂，心中就开始觉得忐忑。
    不过，她随即一笑。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隐藏一面，说不定，我那一面就是妖精呢……”
    “没错！”
    张哲辉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她这个说法。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林兰香摇头，“不知道。”
    “我想……”张哲辉咽了咽口水，“把你狠狠的……”
    林兰香抚上他精心打理的头发并坏心眼的揉乱，轻轻的吐气道：
    “你既然想做，那就……”
    张哲辉叹了一声，“失陪一下。”
    “什么？”
    林兰香愕然，她随即就被推着站了起来。然后，张哲辉飞也似的进了卫生间。
    看着“砰”的一声关闭的卫生间门，林兰香瞬间觉得哭笑不得。
    过了许久，卫生间的门终于又再打开。张哲辉从里面迈步出来，他衣着整齐、面容严肃，被揉乱的头发重又梳的整整齐齐。
    林兰香看看他这严肃竞争的模样，不禁撇了撇嘴。
    张哲辉慢慢踱到林兰香面前，伸出手，帮她把衬衫纽扣一颗一颗的系上。
    “你问我为什么非你不可，可是……”
    他给了她一个听起来不那么令人信服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啊。只能说是缘分吧。”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林兰香衬衫上刚才解开的纽扣一一系了回去。
    林兰香本来留了最上方的纽扣没系，但是张哲辉这次依旧体贴的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林兰香看着张哲辉不说话，她任由他摆布，觉得自己好像个小丑。
    “诚如你自己刚才所说，你只是芸芸众生其中之一。而且最开始我们在一起，我虽然装出一副绅士模样，但对待你却用了冷暴力的法子。我心底里很讨厌你，讨厌你的贪财、讨厌你的虚荣，讨厌你私生女的身份，那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是不配站在我的身边。那时候，我可以拒绝你吗？其实是可以的，但是我却没有。我为了家族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不敢恨我自己，所以就把这种情绪强加到了你的身上。”
    张哲辉一边说，一边开始抚摸林兰香的一头秀发。
    “但是从那次花生过敏事件之后，我发现自己对你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我喜欢每天早上睡醒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你；喜欢你为我细心准备的每一餐饭，虽然我不喜欢吃青椒和洋葱，但是因为你经常做，我也照吃不误。”
    林兰香听了这话白他一眼，她心说：我就是看你不爱吃才做的。
    她拨开了张哲辉摆弄自己头发的手，然后理了理自己的乱发。
    张哲辉不在意，继续说：
    “我也喜欢和你一起吃过晚饭在小区里面四处逛逛，更喜欢和你周末休息时一起出去轧马路。我甚至还偷偷想过，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早上一定早起，开车带你和孩子一起去幼儿园上学……所以，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世。”
    “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一直以来你都强调你的苦闷，但是却想过另一边的感受吗？”
    “什么？”
    林兰香乍没听懂，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于是不禁冷哼道：
    “我为什么要站在杜世诗那边考虑？你是想让我学她抢男人？还是想让我学她未婚先孕？”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哲辉轻轻的摇摇头，“你的情况很特殊，我指的是那些普遍情况的人。就拿李明浩和李明振来说吧，你只看到李明浩可怜，李明振跋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李明振其实曾经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儿呢？我承认他的做法不对，但是因为李明浩的存在，他的家庭不幸福了，他的火气没处发泄，就只能对着李明浩撒起来。”
    “可……”
    林兰香本想强辩说李明浩有什么错，但是却马上不做声了。
    因为一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变背上私生子的十字架之后，天生就是背负原罪的。
    她不说话，但张哲辉那边却还有话要说。
    不过，他却有些不愿启齿。
    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爸妈他们上高中时就由家里的大人做主定下了婚约，虽然是家族之间的政治联姻，但是这两个人却没有提出异议，反而都平心静气的接受了。”
    爸妈？
    林兰香想了一下才明白，张哲辉说的是他的亲生父母、自己的公公婆婆张灵丘和李翠涵。
    “他们之间一直都没有事，甚至因为经常见面，生出些情侣之间暧昧的小情绪来。不过，这一切都在爸上大三的那年毁掉了。他认识了一个大四的学姐，两个人疯狂的恋爱了。”
    听到这儿，林兰香终于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因为在她心目中张灵丘永远是不怒自威的大家族家长，却没曾想年轻时面对感情也是如此的炙热。
    “当然结果你也知道了，”张哲辉摊一摊手，“利益至上的联姻不容破坏，爸最后还是走上了他人生的既定轨道，但是他……”
    张哲辉嘲讽的笑笑，“你也看到咱们家的那个状况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虽然妈也是经常出去参加宴会，但还是会给我带回美味的小蛋糕。甚至，她还会下厨，做出一些黑漆漆的糕点来讨我高兴。不过，后来她就不是这样了，大概是心死了吧。”
    “你恨她吗？”
    “谁？”
    “和爸交往过的那个女生。”
    张哲辉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我想我是恨的。虽然她也很无辜，她不知道爸其实是有婚约的。虽然她最后选择了干净利落的退出，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但是，我想我还是恨她的。虽然，我更应该恨的，是我的父亲。”
    林兰香沉默不语，张哲辉叹了一声，说：
    “我帮助李明浩这件事，在你看来是真情实意也罢，虚情假意也好。但总算是我摆出的一个态度，为了你，只为了你，我可以帮助一个以前我最讨厌的人。那么，你呢？”
    “我呢？”林兰香低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