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风云

    第二日清晨，肆虐了一整夜的大雨已经止住了，一直跟在李彧身边服侍的太监小路子探头探脑的往房间里看了好几次，我隔着幔帐瞧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背后的人动了动，健壮的手臂环住了我，热气呵的我耳边一阵瘙痒。
    “没什么。”我支起身子回头看了看李彧，他星眸半翕，一副似醒非醒的慵懒表情。
    “再陪我睡一会儿。”李彧按了按我的身子，头向我靠了过来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诱人的香味。他面色依旧憔悴苍白，下巴生出了胡茬，脸瘦了一圈，没了往日顾盼神飞的贵公子风采，却多了几分深沉的气度。
    “小路子刚才往里面鬼头鬼脑的看了好几次了，兴许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我看还是把他叫进来问问。”我摸摸李彧的脸，“你气色不好，一会儿让太医过来瞧瞧。”
    李彧睁开眼，捉住我的手吻了一下，然后咳嗽了几声。小路子向来乖觉，应着声顺墙边溜了进来，端着茶盘低眉顺眼的说：“太子爷太子妃吉祥，早起怕是口干，先喝六安茶醒醒精神。”说罢将茶盘子伸了过来。
    我伸手取了茶递给李彧，自己也拿了一杯。“太子爷，您布置的诏书已经送过来了。”小路子从怀里取出一卷绢帛。
    “怎么不早呈上来？”李彧精神一震，把奏折拿了过来。
    “小人看太子许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了，所以没忍心叫醒太子。”小路子陪笑，垂手站立到一旁。
    “这是什么？”我探过身询问。
    “等一下再告诉你。”李彧大概浏览了一遍，嘴边露处满意的笑容，却掩住不让我看诏书的内容，而后他挥退了小路子，倚在床栏边慢条斯理的开始喝茶。
    卖什么关子？我皱皱眉，捧着茶喝了一口，问道：“你几时从边关回来的？”
    李彧愣了愣，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实际上，我根本就没到边关去……”
    “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瞠大了眼睛。
    李彧长臂一伸，将我轻轻揽在怀里，凑在我耳边低声说：“其实，接到手下密报，我那两个兄长私底下小动作频频，暗地里结党营私，藏了夺储的野心。李凡手里握着兵权，我不得不防。”李彧习惯性的蹙眉，“尤其是这回李凡从边关回来，朝野上下对他莫不交口称赞，所以我拿亲征当借口，削了他的兵权，然后诈走边关，其实悄悄藏匿在京城里观察他一举一动。结果发现他们俩原来并无反意，躲起来只不过为了远离朝堂而避祸。李凡甚至写了奏折，称身体不适，请父王准许他到一处宁静的桃源修养，从此做个闲散的王爷。”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白白为你担心！”我有些不满的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正在这时，李彧突然咳嗽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住了手。
    “若是不能连自己人都骗过，怎能欺骗对手？”李彧止了咳嗽，微微一笑，“父王准了他的要求，我二哥也不会再翻出多大的风浪，我的太子之位不会再受威胁。”而后李彧面色一沉，搂着我的臂膀不自觉的加大力量，“没想到我这个计划竟然把你至于险地。你被萧锦带走以后，我立刻开始调查，结果倒是十分有趣，萧锦之所以能混入皇宫，是李凡新纳爱妾英奴在我爹寿辰的时候帮他悄悄混进来的。英奴是萧锦安插在李凡身边的线人，萧锦丢了玺印和兵符，由于关系重大，他不得不亲自来大宁潜到皇宫里寻找。萧锦在宫里潜伏了一日寻找未果，本想去芬露庭和别人接头，没想到你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李彧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欲言又止：“萧锦要峡玉关换你的性命，事关重大，我没有答应……小瑜，我还了他玺印和兵符，要他保住你的性命，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能再把你救回来……”
    我呆了呆，萧锦不杀我原来也有这样的原因！我低头长叹，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忽然下巴被一只大手逗了起来，迎上李彧秀丽潋滟的双眸。“你刚才在想什么？想他？”李彧的眼神带着探究和醋意，手指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我刚想说点什么，李彧突然俯下身重重地吻住了我的嘴唇，湿热的舌迅速窜入口中夺去了我的全部言论。霸道的深吻掠夺着肺里的空气，而唇齿间的纠缠却让我迅速沉沦了。恍惚间，李彧结束了长吻，嘴唇却移到我的耳边和脖颈处，轻轻点吻着。身体里久违的□□被唤起，我抓住李彧的衣襟，眼神开始迷离起来。
    “小瑜，以后不要再想起他，那个人，以后永远别再想起来。”耳边忽然传来李彧低沉的声音。“好。”我顺从的点头，趴在他的胸前。李彧显然满意我的答复，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满足的长叹了一声。
    “对了，你是怎样找到我的？知道我困在琳琅山上？”我笑着望进李彧的眼睛，“你是不是看到我那条写着‘SOS’的轻纱了？”
    “什么轻纱？”李彧有点莫名其妙，听我讲了前因后果忍不住笑了起来，“傻丫头，上游到下游那么远的距离，你的轻纱怎么可能漂到别苑里？你被人劫持以后，我昼夜细查，最后查到英奴身上，然后跟踪从府里出去的每一个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萧锦，然后在琳琅别苑布下了天罗地网。当时你们要出城门，魏紫熙怀疑了萧锦，我怕萧锦狗急跳墙伤了你的性命，于是叫莫放把他叫回来了。”
    原来如此！我了然的点头。这时李彧捧起我的脸，深不见底的眼眸深深的望着我，轻声说：“这次让你受苦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东西能够补偿你。”说罢，他将小路子刚刚取来的诏书放到我的手上。
    我看了几眼，当时就呆住了：“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李彧微微一笑，“是我出征前就备好的诏书。你是双玉预言的圣女，背负兴亡天下的责任，父王封你为大宁天后，可参政上朝，分享至高无上的皇权！”
    “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必然要反对！”我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沉。
    “这你放心。”李彧握住了我的手，“我已经让天玄道人给你制造舆论了，说你是天命之女，因为命造极贵，必然要身居巅峰，非凡人可比，所以嫁入我大宁皇室便接连死了两个君王，为了避免触怒上苍，父王封你为天后，虚位凌驾与皇后之上，与皇帝平级，手握实权。”我愣愣的看着他，李彧微微一笑，“武则天当年就是用弥勒转世的谣言让自己成功上位的，可见这一招确实好用。况且我不在的时日，你帮着父王把所有事务处理井井有条，百官也交口称赞。”李彧紧握了握我的手：“你当得这个位置。”
    “李彧……”我轻声唤他，心中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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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李书阳禅位李彧，退位太上皇颐养天年。李彧为宁慧帝，改年号天华。此后不久，我在大宁正殿上极其隆重的举行了诰封仪式。
    吉时，我身穿黄色曳地长袍，衣上绣着大朵牡丹和凤纹，头上戴一顶珠光宝气的金冠。这顶冠精美绝伦，价值连城，冠上镶嵌了密密的宝石，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宝石正是敏瑶在大咸送给李彧的，当时我一句玩笑话，要把所有宝石镶到王冠上，李彧便真的找了大宁最好的工匠，用那袋宝石精心打制成了金冠，美如梦幻。
    我在执行官的指引下一步步走上密集的台阶，一步步走上高高的圣坛。然后跪在李彧面前，他将象征权力的玉牒环佩郑重的交放到我的手上，然后把我扶了起来，至此礼成。
    “我们到楼头去。”李彧拉着我的手，“已经有百姓聚集在宫城前等待瞻仰天颜。”
    我点了点头，与李彧共乘一辇，前往外宫的城楼。按照原先的祖例，我应该乘凤辇跟在皇帝龙车之后，但是如今我已经封为“天后”，位置与皇帝平级，共乘一车也并不为过。
    登上城头的时候，风忽然一下子变得很大。无数的百姓拥挤在城下，见到我们之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万民如潮水般跪倒朝拜，声音震耳欲聋。
    这就是所谓的一个天下了吧？这就是站在万人中央的感受了吧？豪情万丈又悲悯激情。我的眼眶微微发热，就这样活一生，真的值得了！
    我侧过脸，李彧正含笑着望着我，那笑容温和清淡一瞬间和记忆里的人重合了。我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耳边山呼万岁的声音也听得不太真切了。朦胧中允谦向我走来，手执一扇，笑得云淡风清，轻轻说：“小瑜你现在过的幸福吧？”
    “很幸福。”我点头微笑，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小瑜，小瑜。”允谦的身影逐渐消散，李彧的面孔真切地出现在面前，他神色里有一丝担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很幸福。”我笑了起来。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经历过太多的风雨和坎坷的，似乎已经看透了这滚滚红尘，人间沧桑。
    李彧左手握住我的手，右手点指远方，朗声大笑：“并肩高处，才是风景！”
    我举目远眺，一轮丽日升于中天之上。心胸立时一片清朗，罢了！罢了！成也罢，败也罢，英雄也罢，枭雄也罢，治世也罢，乱世也罢，都经不起岁月的洗涤，又何需长叹息世事沧桑、人心多变？那诸多往事、些许愁容亦皆可付诸于这一笑之中，今生得夫如此，并肩立于人间之巅，能活得如此率性潇洒，哪里还用顾及明日阴晴雨雪？
    穿越而来，这一场乱世的风云已经牢牢镌刻了我的名字，够了，这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