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43 十二楼前生碧草


十二楼前生碧草。珠箔当门,团扇迎风小。赵瑟琴筝弹未了,洞/房一夜乌啼晓。
    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锦字无凭南雁杳,美人家在长干道。
    ——清邵瑞彭 《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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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情?是对他吗?
    梁红玉怔在原地,出门想要问清楚,身后,却传来阿绫抽抽搭搭的呜咽声。阿绫红着眼眶,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红玉姐,我、我对不起……”
    樱桃也立在阿绫身边,小心扶着她,眼巴巴地看着红玉。
    这两个人,平时不是一直斗得挺厉害的吗?什么时候和好的?红玉心生疑惑,只好叹了口气,让樱桃把阿绫扶起来,说道:“算了,你家夫人算计我,又不是你,别自责了。”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却看见韩世忠沉着脸从外面进屋。
    刚刚樱桃已经把早晨那事说了一遍,虽然并不是自己有意这么做的,但毕竟所有人都看到是她梁红玉动手打了那个姑娘。红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到自己力气要大于普通女子,不打则已,一出手就没轻没重的。那姑娘现在还好吗?
    想到这儿,红玉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小心翼翼地向韩世忠说道:“对不起,那姑娘……”
    听到红玉说话,韩世忠仅仅是身体僵了一会儿,停了片刻,立即就进书房了,没说一句话。
    梁红玉咽了口口水,这一次,又把韩世忠惹毛了。
    屋里待着白白生气,不如出去找月魄。梁红玉拖着病体,颤颤巍巍地走出韩府,樱桃和阿绫急忙跟在身后……转过长街,竟然走到了吏部门前。
    不知为什么,今天吏部门前格外热闹,人声鼎沸,挤得道路都快无法通行了。
    “怎么回事儿?”红玉问道。
    “今天有许多举子在这儿报名参加乡试。”阿绫在东京已经住了很多年,因此知道的东西也比较多。
    此时,队伍中的两个男子忽然引起了红玉的注意。其中一位男子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还不时发出几声咳嗽。另一位男子应该是秀才,正扶着他不耐烦地排着队。
    吏部门前,有官吏审核道:“家在哪儿?”
    “开封府祥符县。”
    那官吏打开地契看了半晌,说道:“上面写的是王修,你跟王修是什么关系?”
    那秀才模样的男子忙回答:“我叫王济,王修是我爹。”
    官吏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
    那秀才立即把“包裹男”推到官吏面前,说道:“他就是我爹,名叫王修。”
    官吏:“把脸露出来,我看看。”
    秀才:“我爹他感染了时疫,他……”背景音中,“包裹男”不停地咳嗽……
    那官吏赶忙挥手:“快走快走,给你报上就是了,感染了时疫还出来!”听完这话,那秀才立即扶着“包裹男”一脸惶恐地离开了。
    “红玉姐,怎么了?”樱桃突然叫道。
    梁红玉这才收回思绪:“没、没什么。”接着,三人来到当初见到月魄的那个茶馆里。
    “可以清心也”五个大字依旧迎风飘扬,茶馆四周有绿竹围绕,鸟声相鸣,一片寂静。果然,可以清心。走到柜台处,店家正在忙着扒拉账本,红玉比划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着娃娃脸的姑娘?”估计,再也没有别人比自己更熟悉自己曾经的长相了。
    店家点头:“您说的是一个总爱穿着黄衫的姑娘吧。我知道她,那姑娘最近半个月都在我们茶馆里喝茶,一天喝五壶……”
    五壶?又不是水桶?红玉吃了一惊。
    店家继续道:“不过,今天她就没来了,想必是走了吧。”
    梁红玉叹了口气,走到靠窗边的那个茶桌上,一拍桌子,叫道:“店家,来五壶茶。”旁边,樱桃和阿绫都大吃一惊。这么多!
    红玉抬头,发现刚刚在吏部门前遇见的那两个男子竟然就在旁边桌上。此时,那“包裹男”已经取下了包住整个脸的布巾,端着茶杯细细品茶。也对,不取下面巾,他还怎么吃茶?但等他回过头来,红玉发现,“包裹男”跟那秀才模样的男子年岁竟是相差无几。
    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他的爹?红玉在心中嘀咕道。
    果然,桌子那边传来两人的对话。红玉屏息细听……
    “包裹男”:“这次花了这么大的劲儿把你弄到这边考试,一定要给我考个功名来。”
    秀才嘿嘿一笑:“那是当然,这边的解额比福田多多了。哥,你就别担心了。”
    “包裹男”低头,冷哼一声,开始喝茶。
    哥?刚刚不还跟别人说是爹?梁红玉一脸狐疑。
    那秀才男又说话了:“听说,杀猪巷那边今天有姑娘。哥,你看我也没成家……”
    听到这儿,“包裹男”把手里的茶又放回桌子,不耐烦地说道:“你成家的事我可不管了。那些以后都是被卖作□□的,你去买她们不白白掉价了吗?到时候等你考取功名,有多少富商大贾等着榜下抓婿?”
    秀才男只好低下头去,不作声,准备放弃这个念头。没想到,“包裹男”王修忽然说道:“好不容易进趟城,去看看也好,只是,别被你嫂子发现了就行。”
    说完,二人起身,正准备离开。
    梁红玉忽然玩心大发,拿起茶杯,走上前去,拦住两人的去路,指着包裹男,问那秀才:“敢问兄台,他究竟是你父亲还是你哥哥?”
    那叫王济的秀才立即脸色大变,忙作揖道:“姑奶奶,您可千万不要捅出去啊,我这一生的前途就靠你了。”
    红玉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这才开口问道:“也行,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就不说出去。”
    那两人又重新坐下,给红玉叙说缘由。原来,宋朝的乡试各地录取名额不一样,开封作为都城,录取人数最多,比例最高,于是,每逢报名考试的时候,总是有大批的各地秀才来到此处,冒充本地人,参加考试。久而久之,人越来越多,吏部也渐渐发现这个问题。在近几年,忽然下令,必须再开封府辖下住满七年才能取得户籍。
    王济的哥哥王修已经在开封府祥符县买了18亩地,住了八年了,享有开封户籍。户籍这东西,不能兄弟相继,只能父子相乘,所以,兄弟俩就想出了冒充父子的这个办法。于是,就出现了上面一幕。
    红玉听完,心中简直震惊:原来“高考移民”这事儿不是现代中国才出现的,远在宋朝就是名额不等的。历史真的是一个怪圈,许多事物,换个面貌再次粉墨登场。
    话毕,茶尽,梁红玉终于放开了两兄弟。王修王济临走时千恩万谢,感激红玉不说之恩。然后,迅速离开茶馆。
    看姑娘?梁红玉忽然想起刚刚他们的谈话,叫上阿绫和樱桃,一路尾随着前面两人,来到杀猪巷中。说起这杀猪巷,红玉半年前已经来过,当时是因为射伤了完颜亮,为了躲避秦桧他们的搜索。
    半年不见,杀猪巷……依然没什么变化。跟安坊相比,简直脏乱差。
    拐了几拐,红玉终于见到王修王济说的那地方。
    眼前,一群姑娘被捆绑着双手双脚,用布条塞着嘴,像猪猡一样被塞进笼子里。只不断地挣扎着,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旁边,有人贩子叫嚣着:“十五两、十五两一个!”
    红玉的心,忽然刺痛了一下。恍惚间看到,许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被卖到和乐楼教坊里。于是,伸手拉着一旁的男子,问道:“这些姑娘是怎么来的?”
    那男子正是王济,看到拽他的人又是梁红玉,顿时吓了一跳,腹诽了若干次“阴魂不散”,然而,毕竟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表面上还是耐心地向红玉解释道:“这些女子,是刘光世将军镇压河北起义军所得,都是那些叛贼的子女……”
    梁红玉微一点头,叫道:“这些姑娘,我要了。”
    闻声,那人贩子立即跑过来,谄笑着说道:“您说,这些都要了?”
    红玉点头:“数数,一共有多少人?”
    那人回道:“12人。”
    梁红玉巡视了一眼,笼子里,那些姑娘还在挣扎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发生了变化。回头,梁红玉对樱桃说道:“拿钱。”
    樱桃抿了抿嘴,凑到红玉耳边,小声说道:“红玉姐,咱们没钱啊。”
    这一次,轮到梁红玉愣了。竟然忘了这茬儿,自己确实没钱,又不好意思问韩世忠要。思忖片刻,咬牙道:“那用珠子换。”梁红玉说的那珠子,正是成亲时候宋徽宗送来的贺礼,一共十颗明珠。
    梁红玉拿出其中六颗,扔到人贩子面前:“一颗珠子换两人,干不干?”
    那人贩子看着明珠闪闪,两眼直放光芒,恨不得赶紧把这明珠揽入怀里。但还是贪心不足地回道:“不行,这些姑娘都是上等货,一颗珠子只能换一人。”
    红玉上前,紧握住那人的手腕,暗自用力:“换不换?”
    “哎呦”一声,那人申银道:“换!都换!”
    开锁,解开捆绑,眼前那十二个姑娘这才脱离束缚。红玉扔下六颗明珠,带着姑娘们就准备离开。
    “姐姐,救我!”
    梁红玉回头,一个十岁左右的丫头正抓着自己的衣裙。
    “滚回去!”那人贩子一巴掌过来,扇开了小丫头,小姑娘捂着脸,泪眼朦胧地看着红玉。
    梁红玉叹了口气,转身又抓住那人贩子的手腕儿,冷冷地命令道:“这丫头我要了。”
    人贩子忙点头:“好好……哎呦……姑奶奶……你轻点……”
    红玉这才放手,牵着小丫头,走开了。
    身后,人贩子大叫着:“客观,这个丫头的钱你还没付呢?”梁红玉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说道:“怎么,六颗明珠还不够吗?不够的话,我拿回来。”
    人贩子赶紧缩回头去,忙说道:“走吧走吧,这丫头就当是白送了。”
    回到韩府,梁红玉命令阿绫和樱桃找出一间屋子,让这些姑娘洗干净之后,格外靓丽,一行人聚集到后院。十二个姑娘,整整齐齐从高到低地站在院子里,再加上刚刚白送的那个小丫头。
    梁红玉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果然赏心悦目啊。随即,问道:“你们叫什么?报上名来。”
    院内,没有一人回答。
    梁红玉又极为恼火地问了一遍,这时,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姑娘才颤巍巍地回答道:“乱贼之女,不得叫之前的名字。如今,我们、都还没名字。”
    红玉长叹了口气,这还得自己来取名字。一取就是十二个人的,工程量巨大啊。这样想着,思绪全无。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你们不是十二个吗?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名字就是:正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冬月、腊月。”一边说着,一边从前到后指着姑娘们。这么数完了,梁红玉一拍手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心满意足,正准备离开。
    “姐姐,那我呢?”角落里,又传来那个小丫头的声音。
    “你?”梁红玉又犯难了。一年,只有十二个月啊!
    “四季?”红玉问道。一年四季。
    那小姑娘点头,露出笑脸,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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