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42 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曲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原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唐温庭筠 《南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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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太阳的光芒仿佛也柔和了些,透过窗户上面的缝隙,细细碎碎地洒落下来。
    这是正式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个清晨。
    红玉的眼睛动了动,想要翻身,却发现浑身疼痛。
    抬头,韩世忠早已醒了,正拿着一块布巾皱眉沉思。红玉正想凑过去,韩世忠却突然转身了。抽刀,割腕,手起刀落,有鲜血一点点落在布巾上,如红梅一般,刺入瞳仁。
    “阿绫,把这个拿给老夫人。”韩世忠突然叫道。随即,穿起衣服,一言不发,径自走了出去。
    梁红玉一时有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间,眼光凌厉,想到了什么。对,落红,那布巾上面没有落红。
    怎么会这样?红玉沉思道,自己不曾接客。月魄武功了得,应该也不会……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不应该成为韩世忠拂袖而走的原因。他自己已有妻儿,这样做不是太苛求别人了?一想起他还让阿绫把布巾递给老夫人,就觉得一阵羞耻。
    紧握大红色的床单,一个词突然蹦进红玉脑海:直男癌。三观不同,在古代生存确实堪忧。
    从韩府拂袖而出,走到宣德殿旁,韩世忠还是一片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反应本不该这么大,红玉是教坊女子出身,自己之前也没对这方面有所苛求。可是,当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胸中的那团火就怒不可遏地燃烧了起来。
    绕过宣德殿,韩世忠径自走向西巷的一处屋子。那里,本是韩世忠添置下来给张然,但张然住惯了军营,这屋子就用来放杂物了。不过,现在这里面还住着一个人。
    韩世忠推门而入,里面那人顿时起身,拂扫桌椅,端来一杯热茶,轻声说道:“将军,请。”
    韩世忠点了点头。
    屋内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琵琶。显然,刚刚这人是一个人在屋内弹奏琵琶。
    韩世忠:“此地颇为简陋,如筠在此可否习惯?”
    周如筠淡淡一笑:“清净,正好。”说完,看向韩世忠,又递了一杯热茶。怀抱琵琶,眼前这女子随手一拨/弄,琴弦声便如天女散花般的,倾泻而下。一时,笼罩在这悠扬的琴声当中,韩世忠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是舒服的。
    一曲奏罢,周如筠起身,不紧不慢地说道:“都说琵琶是征伐之音,这是从胡羌战场上传来的,没想到将军竟然这么喜欢这声音,不愧是久经沙场之人。”她说话,走路,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就像开在空谷里的一朵幽兰,让人安神。
    韩世忠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边,隐约传来周如筠温柔的声音:“将军,累了就睡会儿吧。”听见韩世忠渐起的鼾声,周芷晴微微一笑,安神香的作用果然明显。这样想着,又拨了一下炉中燃着的香,让它烧的更旺些……
    一连三天,韩世忠都没回过韩府。上朝之后,总是直接来到西巷,仿佛只有在这儿心里才能获得久违的宁静。
    第四天了。
    冬天的天本来就短,申时刚到,天已经全黑了。一下午,梁红玉都觉得自己额头隐隐作疼,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来了。
    三个月了,雪里一支蒿的毒按时发作。
    天黑的时候,梁红玉把阿绫和樱桃都轰了出去,关好门窗,吹灭蜡烛。之前,一直是生活在西院,现在,由于韩老爷子和老夫人过来了,就把那院子清扫了一下,送给二老居住。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梁红玉也只好待在东院,待在之前白氏的屋子里。
    躺在床上,红玉辗转反侧……
    屋外,看着紧逼的房门,樱桃和阿绫面面厮觑。她们俩本是冤家,可是这几天又结成了统一战线,原因是看不惯韩世忠这么对待梁红玉。
    樱桃嘟起嘴,愤恨地说道:“早知道将军这样,找到小姐,娶了她,照样还是不回家,还不如小姐就别回来了。”
    阿绫心有戚戚焉,叹了口气道:“你家小姐真可怜,比我家夫人都惨。至少将军还不忍心这样晾着我家夫人。”
    樱桃叹了口气,继续心疼她的红玉姐。
    阿绫突然起身,说道:“不行,上次是夫人害了你家小姐,我瞧你红玉姐人也不错,我去帮她把将军找回来。”说着,就拍拍屁/股,真的走了出去。
    什么你家小姐、你红玉姐的,这丫头明明已经和自己统一战线了,嘴上还是这么死拧巴着。樱桃暗自笑着,追了上去。
    夜深了,四周一时都静了下来……
    那种炸裂的疼痛感再次袭来。红玉躺在床上,紧咬牙关,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能听见自己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伴随着这入骨的疼痛,红玉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
    突然,铜镜里的那张七窍流血的脸再次浮现出来……那脸,竟是越来越近,近到镜子里只装下了两只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红玉。
    “樱桃、樱桃……”没有人答应。
    梁红玉用被子捂住脑袋,转口又叫道“阿绫——”依旧是没有人答应。
    樱桃和阿绫出去了。安叔年纪大了,耳朵不方便。韩老爷子和老夫人在西院,离此很远,自然也是听不见了。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房屋里只剩下梁红玉一人。
    红玉在床上往后退去,直退到床脚处,不敢看镜中的那双眼睛,哆嗦着说道:“你要干什么?我没有害你……”话还没说完,胸部就像有什么东西飞来,红玉一震,直接晕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当樱桃和阿绫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红玉已经面无血色地坐在床头。门开,红玉冷声问道:“昨晚,你们去了哪儿?”
    阿绫:“我们去找将军了。”樱桃拼命拉了拉阿绫的衣袖,终是没能止住。
    “他在哪儿?”红玉起身,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
    阿绫只好带着红玉,走出韩府,七拐八折,终于来到西巷。樱桃跟在身后,心里直犯嘀咕,老觉得红玉今天不太对劲儿。
    推门,眼前那个叫周如筠的姑娘,正躺在美人椅上小憩。她长长的睫毛落了下来,随着清风忽闪忽闪的。
    “将军这几天就是和她在一起?”
    这声音里暗藏着恼怒之色,阿绫心里一惊,忙会低头答道:“是。”
    话音刚落,梁红玉眼睛里突然直冒凶光,面露杀气。一跃来到周如筠身边,一甩衣袖,那美人椅上躺着的美人,脸上顿时红了一块。身子就像是纷飞的蝴蝶,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门外……
    眼前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樱桃和阿绫几乎没有时间反应过来。
    韩世忠眼疾手快,接住了飘然而至的周如筠。他刚下朝回来。
    怀中,周如筠一脸梨花带雨,委屈地看着韩世忠。韩世忠小心扶起周氏,走到梁红玉身边,厉声说道:“你走吧,是我不想回去,不怪她。”说完,双手一使劲儿,把红玉推出屋外。
    红玉只觉得全身瘫软,被推出的时候双脚不稳,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韩世忠本是打算上去搀扶着,但又抽回了双手,冷笑着说:“你刚刚力气不是很大吗?”说着,关门,不再看门外。
    樱桃和阿绫忙扶起梁红玉。手到之处,红玉身上仿若无物,瘫软无力。两个小丫头只好让红玉靠着自己,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支撑起梁红玉,一步一步歪歪斜斜地往回走……
    梁红玉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樱桃心里难受,紧握着红玉的手,说道:“小姐,不怪你,那妖女就是该打,解气!”
    红玉依然没什么反应。
    路过一家小茶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站住!”茶馆上,旌旗飘飘,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可以清心也”。
    樱桃回头,身后喊话的是一个穿黄衣服的姑娘。娃娃脸,看上去娇小可爱。但是,那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觉得非常熟悉。樱桃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姑娘好几眼。
    黄衫姑娘也不生气,而是说道:“你家小姐中邪了,我来帮她治治……”
    “你是……?”阿绫满腔怀疑地问道,不确定要不要把红玉交给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樱桃总觉得那黄衫姑娘没有恶意。虽然她没见过这女子,但总觉得自己跟她很熟的样子。一晃眼,总觉得眼前这女子和身边红玉姐的身影重重合合。
    最终,樱桃把红玉交给了黄衫姑娘。黄衫姑娘扶起红玉,略施轻功,偶尔等一下下面两个丫头,终于回到韩府。把红玉放在床上,轻施银针,一口黑血就从红玉嘴中吐出。
    直到此时,红玉的脸色才稍稍好转,煞白中有了些许血丝。看到眼前人,一时感觉如梦,红玉脱口而出:“月魄,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那黄衫姑娘正是月魄。月魄摇头:“现在不是时候。”说着,掀开红玉正睡着的床底,在床的西北角,一张小纸人正躺在那里,格外阴森。
    月魄拿起纸人,上面写着:“壬午年四月十六申时。”正是红玉出生的日子。
    月魄冷笑着,把纸人抛到阿绫面前:“你家夫人的笔迹。”继而,又补充道:“不错啊,竟然会西夏人的巫蛊之术。”剑灵宫远在昆仑山,周边都是西夏人,故而会对这些巫蛊之术有所了解。
    阿绫看去,上面的字迹却是白冰沁的,一时,心如寒冰,咬牙道:“我、我不知道夫人她……”
    烛光起,那纸人在烛火中化为灰烬……红玉长舒一口气,胸口堵住的东西好像顿时烟消云散。
    月魄偕剑出门,红玉知道她又要走了,忙追到门口,想说些什么。月魄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梁红玉:“你动情了,那蛊,名为‘情思乱’。”说完,纵身一跃,已是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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