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47 几日寂寥伤酒后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 宋  晏殊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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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过后,张然被梁红玉强行留在韩府,教习诸位姑娘。除了“十二月”之外,樱桃和阿绫也在学习,就连小四季,也跟在一旁比划着……
    然而,不到半柱香时间,张然就顶着标准苦瓜脸表情进来:“夫人,求您了,这个、我真教不了。”
    “怎么教不了?成千上万的士兵你都能带,几个姑娘又怎么了?”梁红玉放下手中的茶,问道。
    张然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她们是姑娘,不好带。不听话,我也、也没法示范。”
    不听话?梁红玉放下茶杯,走进院子里,一群姑娘正三五成群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梁红玉走近,咳嗽了一声。顿时,鸦雀无声。
    “刚刚训练的时候,谁不听张部将的话?”梁红玉冷冷地问道。
    姑娘们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作声。
    等了片刻,依旧是寂然无声。梁红玉用右手食指敲打着左手,突然回头,对着阿绫和樱桃厉声说道:“你们两个是组长,不好好带头管理,该打。”
    “来人,给她俩每人二十大板。”
    旁边,传来阿绫和樱桃的声声惨叫……梁红玉皱着眉头,让自己强忍着不去看她们。
    张然轰然跪在地上:“夫人,求您别打了,不怨她们。”
    梁红玉别过头去,没有理睬。眉头紧锁,直到二十大板打完,红玉才开口对剩余的姑娘说道:“看见没有,再不听话跟她们一样!”
    说完,走到张然面前,张开双臂:“来,以我做示范。”
    张然抿了抿嘴唇,不敢动。
    梁红玉又说了一遍,张然这才站了起来,将弓/弩递给梁红玉。梁红玉立于原地,张开双臂,使出浑身力气来拉住弓/弩。好不容易,弓开了。
    没想到张然竟还不满意,上前,抱住红玉的腰部,抬起梁红玉的颈部和上臂,嘴里说道:“拉弓,肩要平,臂要直。”右手滑下,对准梁红玉的脊柱,用力一按:“胸要张开。”
    被张然这么一指导,眼前的弓/弩果然轻了许多,很容易就拉开了,而且,射出的时候箭头不会颤抖。
    梁红玉感激地看了一眼张然,回过头去,对身后的那些姑娘厉声说道:“从今天开始,记住,你们是战士!战场不分男女。听见了吗?”
    “听见了!”身后,传来一片齐刷刷的答复声。
    让安叔把樱桃和阿绫扶进房间,掀开衣服,二人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梁红玉心有不忍,拿出药膏,轻轻帮二人涂上,涂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俩恨我吗?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下手这么重,我只是、只是……”
    “只是把我们当鸡呗。”樱桃突然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啊?”红玉疑惑地问道,这句话,有些歧义啊。
    “她的意思是,您这样做是杀鸡给猴看。我俩是鸡,其他人是猴,吓唬她们。放心,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不会生气的。”阿绫接着说道。
    红玉扑哧一声笑了。
    樱桃瞥了一眼阿绫:“都怪你,这么早就说漏嘴了,还想让她多内疚会儿呢。”
    好不容易教习结束,张然跑到庭院一旁歇息会儿,一边在心中默默哀悼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韩世忠突然出现在前面,张然立即起身,肃然叫道:“将军!”
    韩世忠铁青着脸,没理他。
    张然倍感疑惑,今天将军怎么对自己一直都没好脸色。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将军,您武功、战略都比我厉害多了,真不明白夫人为什么非要我来教她们?您是不是可以……”
    “张然!”韩世忠突然冷冷地叫了一声。“你可知道养私兵是犯法的?”
    张然默默地低下了头。地上,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张然暗自在脚尖用劲儿,加速了积雪的融化。
    “今天哪只手碰到夫人的?”韩世忠突然问道。
    “右手。”张然没有反应过来,如实答道。
    “剁掉!”
    “啥?”这一回,张然可算听清楚了。立马转过身去,拦住韩世忠,一脸悲壮:“真要剁啊?”
    “嗯。”
    “将军,您既然这么在意夫人,干嘛不告诉她那周氏是……”
    “如果可以,把你的嘴也一起剁掉。”韩世忠咳嗽了一声,目光灼灼,直瞪着张然,仿佛利箭一般。“此事休要再提。”韩世忠又重复了一遍。
    张然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暗道:以后再也不管他们两口子的事了,简直吃力不要好。
    夜晚,梁红玉吃过晚饭,给彦直讲完小故事之后,兴致大好,拉起四季就开始四处溜达。
    刚走进堂屋,就看见张然在那里静默地站着……看样子是在等自己。梁红玉清了清嗓子,问道:“什么事?”
    张然回过头来,满脸凄苦相:“夫人,您交给我的任务我是不能完成了。”
    “为什么?”
    张然叹了口气,回道:“夫人,我的右手断了,没办法再教那些姑娘了。”说着,还亮了亮右臂上缠绕着的绷带。
    梁红玉狐疑地盯着张然看了好久……张然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忙低下头去。
    红玉转身,对着小四季说了些什么。四季眨着扑灵扑灵的大眼睛,咧着嘴问道:“万一是真的呢?这、不太好吧。”
    红玉一推四季:“去吧。”
    张然抬头,只见小姑娘一脸无辜地像自己跑来……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眨巴眨巴的。张然伸出左手,正想捏捏四季粉嫩嫩的小脸。不料,四季竟然掉过头去,狠狠地咬了张然的右臂。
    “嗷疼!”张然惨叫一声,忙抽开右臂。绷带散开,张然的右臂完好无缺地晾在空气中。
    “这叫……断了?”梁红玉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然赶忙把绷带再次缠上,一脸窘迫地解释道:“不是,是它本该断了的。夫人,您、千万别让将军知道我这手没断啊……”
    。。。。。。
    梁红玉心想:这俩兄弟大概是快疯了。
    出门,难得心情好,竟然信步走到西院。
    风起,一阵浓浓的香气从屋内飘出,亲人心脾。梁红玉嗅着香味儿,皱了皱眉头。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深吸一口气,梁红玉走进了西屋。
    周如筠正躺在美人椅上浅寐,长长的睫毛在风中一动一动的。确实很好看。梁红玉心想。
    周如筠听见动静,眼睛忽然睁开,看到眼前人是梁红玉一人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红玉突然想起,上次她大打周如筠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躺在美人椅上的,怪不得会吓成这样?原来唐突了佳人。
    红玉笑笑,安抚道:“妹妹莫慌,我就是随便进来看看。”一边感叹着,人和人的区别怎么这么大,当初自己居住西屋的时候还在为食物而劳心,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周如筠一搬进来,这简陋的屋子竟然被装扮成暖炉一般,格外舒适。
    梁红玉围着房间走了一圈,等走到香炉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周如筠心中一惊:难道、被她发现了?
    红玉用发簪拨弄了一下炉灰,香片燃的更旺盛了。红玉静静立在那里,嗅了好一会儿,这才张口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安神散多掺了一味药,应该是……夹竹桃。”当初,在京口和乐楼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素水在她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就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药材和香料。耳濡目染之下,她竟对香料也知道些许。
    扑通一声,周如筠立即跪下。抬头,已是梨花带雨,腮靥含泪。“求夫人恕罪,如筠、如筠是迫不得已的。”
    “我仿佛记得,长期闻夹竹桃的话,容易出现心悸乃至休克的症状。你怎么还把这香燃的这么旺?”安神散本是起让人安神静心的作用,除了夹竹桃这一味毒/药,周如筠竟然还在里面添加了催情的药。红玉心里明白,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梁红玉心里暗叹:早知道你自己会配这种药,当初老夫人那欢宜香还不如送别人呢。
    “夫人,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已经、已经爱上将军了,我跟将军情投意合,死也要一起死。”周如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怔了一会儿,梁红玉收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要一起死呢?既然互相喜欢,那就一起好好活着。把这夹竹桃去了就是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周如筠有些不太相信,颤抖着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背后的事情吗?”
    梁红玉摇头,快步走开了。韩世忠不是傻子,这个女人图谋不轨,韩世忠该是有所察觉的吧。虽然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她,他既不想告诉自己,自己又何必抢着知道?
    门外,小四季一脸严肃,问道:“姐姐,真的就这样算了吗?你不告诉将军吗?”
    梁红玉摸了摸小四季的额头,轻轻说道:“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睡不安稳,需要这安神散。”
    “那姐姐,你也可以制香啊?”小四季不屈不挠。
    梁红玉愣了半晌,心里想道:我不会制香,我只能闻出一些香味。不过,不能在小粉丝面前丢了面子,回头说道:“我不喜欢熏香,再好的香闻多了也总会头晕。”
    小四季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道:“姐姐,你真的不怕她再次谋害将军吗?”
    梁红玉抬头,大雪过后,今夜天空星辰竟是一片璀璨。
    “她不会的。”女人总是能很容易看清女人的,周如筠已经爱上韩世忠的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会有那么一天,等她找到时光机,她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时代。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还不如成全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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