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51 可怜无处送荆卿


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易水潺湲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
    ——明  陈子龙  《度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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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大晴。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气候正好。
    南熏门外,百万士兵一整整齐齐排列完毕。蓝天白云下,一派器宇轩昂整装待发的样子。主帅梁方平只简单地扫视了几眼,就把大兵交给韩世忠来带,那厮自己却跑回马车内闭目养神。等待士兵出发之后,他再慢慢跟着。
    韩世忠抬头,看了好几次天边的太阳。那太阳,由东往西,正一点点移动,此时,已经快移到人正头顶上了。
    “韩世忠怎么还不让士兵出发?”在马车里已经睡了一觉的梁方平伸了伸懒腰,不满意地询问道。
    可能是受他家将军的影响,张然也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可是,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军队再不出发就晚了。于是,提醒韩世忠:“将军,到时候了。”
    韩世忠并没有回答张然,而是直接问道:“夫人来了吗?”
    张然挠了挠头,说道:“在后面的马车上啊,您不是一大早就安排周姑娘和小公子过来了吗?”
    “不是她,是她!”韩世忠打断了张然的话语。
    张然一时有点闹不清楚,什么她跟她的,到底是谁啊?
    韩世忠最后一次抬头看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挥舞手臂,一声令下:“出发!”
    军队刚刚开始进行了缓慢移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请稍等。”
    韩世忠嘴角顿时泛起笑意,她终于还是来了。回过头去,却看见身后来人只有阿绫一人,那抹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张然心中也是奇怪:“阿绫,怎么就你过来了,你家夫人呢?樱桃呢?”
    阿绫脸上笑意盈盈,对张然着了招手,“过来!”
    张然不明所以,只好走了过去。“什么事儿?”
    阿绫将一个明黄色的锦囊塞到张然手上,浅笑着说道:“拿着,这是夫人给的,说是需要的时候一定记得给将军。”
    “为什么你们不直接给将军?”张然还是不太明白。
    阿绫一翻白眼:“要你管。”转过身来,又非常轻快地跑了回去。
    韩世忠看了一眼副将张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极为失落,一股无名火噌地就上来了。深呼一口气,韩世忠极力稳住自己,今日出军,以这种状态来对敌是极为不利的。
    城墙一角,梁红玉和樱桃正挤在送军的人群中,女扮男装。送行的人太多,一个连着一个,摩肩接踵。樱桃觉得自己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气喘吁吁地抱怨道:“小姐,你不是说不来送将军吗?来了干嘛又躲在这里面?挤死我了。”
    梁红玉看了一眼樱桃,并不言语,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个锦囊韩世忠永远都用不到。
    此次,韩世忠兵发浚州,正是黄河边上。黄河水绕城而行,河水浑浊,一浪又一浪击打着沿岸。
    韩世忠到了浚州,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继续往北走,把周如筠和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韩彦朴送到了大名府。可怜那周氏眼泪汪汪,以为远离了东京汴梁城便可以和韩世忠过上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日子,不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跟梁红玉独守汴梁城并无区别。
    周氏自然不愿意,再三恳求韩世忠道:“妾身愿意时刻伴君左右,不愿离开。”
    韩世忠叹了口气,安抚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战乱之中,总得护好你们娘俩。大名府有宗泽大元帅镇守,防卫不啻于汴梁城,而且,我离你那儿也近……”
    周氏摇头,含着眼泪道:“我不想去大名府……”
    韩世忠用手轻轻擦拭周如筠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现在只有两条选择,要么回汴梁,要么去大名府,你选吧。”
    周如筠支支吾吾了大半天,脑海中闪现出梁红玉的形象,蓦地倒吸一口冷气,只得点头应道:“好吧,我去……”说罢,又忙补充了一句:“将军,一定要前来看我们娘俩,彦朴他需要父亲啊……”
    韩世忠看了一眼周氏怀中正在酣睡的彦朴,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孩子,刚一生下来就遭逢战火,也是颇为不幸。于是,便答应了周氏的请求。
    待送完周氏,韩世忠再度回到浚州。没日没夜沿着黄河边上逡巡搜查,一切如常。韩世忠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军营中,却看到身为威武军节度使的梁方平依然在饮酒。军营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几个军□□子。
    韩世忠强吸了口气,踯躅几步,终是又走回来,对梁方平说道:“将军,大敌在前,这样载歌载酒不好吧?”
    歌舞声顿停。梁方平放下手中的酒杯,透过醉意朦胧的双眼,看向韩世忠。突然,鬼魅地笑了笑:“据我所知,跟韩将军相比,我这点把戏又算得了什么呢?满朝皆知,韩将军把京口营妓梁红玉娶回家中,当了正房夫人。此等气量、此等壮举,哪是我等能比的呢?”
    韩世忠听罢,眼看要按捺不住满脸的怒气,只得挥袖而去。
    第五日,晨光正熹微。鸡鸣三遍时,天刚刚有一丝光亮。士兵们尚未完全苏醒,韩世忠突觉心神不宁,登上瞭望台。远远望去,黄河对面好似一片宁静,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想多了?韩世忠在心里暗自思忖。
    忽然,河对岸笼罩在夜幕下的几个黑影开始缓慢移动……韩世忠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那不是风吹草动、树影摇动,而是人穿着伪装、在夜幕之下快速移动位置。又过了半晌,韩世忠更加惊奇地发现:这黑影并不多,仅有十几二十个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金人大兵过来,不可能只是这点人数。韩世忠苦苦思索。突然,军营附近有村舍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这一声鸡鸣,使得韩世忠豁然开朗。原来,这是金人的探子,正在勘测地形打探情况。也就是说,金人的大军将会不日抵达。
    思忖至此,韩世忠心中大惊,赶忙奔向梁方平的帐内。此时,梁方平正在床上酣卧。韩世忠等了半晌,仍不见里面有动静。念及军情紧急,瞬息万变,韩世忠只得豁出去了,强行推开梁方平大帐的门,走到床边,喊道:“将军,不好了。”
    睡梦中的梁方平翻了个身,抹了抹嘴边流下的哈喇子,又继续睡着了。
    韩世忠心急如焚,伸出双手,摇动着梁方平的双肩,再度叫道:“将军,不好了,金人要过河了。”
    这一次,梁方平终于听见了。他使劲儿睁开了睡意昏沉的双眼,问道:“金人在哪儿?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韩将军你弄错了?”
    韩世忠解释道:“将军,我刚刚看到河对岸有金人的十几个侦察兵,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渡河了。咱们必须得趁早防御啊!”
    “十几个?”梁方平噗嗤一声笑了。“韩将军多虑了,你看的不过是几个草寇而已,不堪一击。听说你韩世忠也是久经沙场,今日一见,怎生如此胆小如鼠?”
    韩世忠还想说什么。那梁方平却是在床上翻了个身,直接把后背对着韩世忠,这意思分明就是要逐客了。知道多说无益,韩世忠只好退了出去。
    帐外,张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远远看见韩世忠走了上来,便问道:“将军,怎么样了?”
    韩世忠摇了摇头,面色沉重:“情况不妙,这厮大概是要拖累我们了。”
    早晨,韩世忠一直在此事忧心。吃饭间,忽然有探子来报:“河对岸10公里外发现大批金军。”
    韩世忠立即放下手中的筷箸,再度来到梁方平的打仗内。此时天已大亮,梁方平终是下了床,正在准备进行早膳。抬头,发现韩世忠正在门外往里走。于是,叹了口气,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韩世忠双手抱拳,作揖道:“将军,金人已经打过来了。请将军赶快布置军防。”
    梁方平:“不可能,金人不可能这么快渡河。黄龙府离这边远着呢。”
    韩世忠见自己说服不了梁方平,便叫来了探兵:“把你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给将军。”
    探兵便又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一边形容着金人的兵力。梁方平愈听,脸色愈暗,到最后竟然是面如土色。
    探子说完之后,梁方平强饮了三大杯酒,这才勉强能够说出话来:“韩将军,仅凭他一人之词怕是有些武断了,还望韩将军前去再探虚实。”
    韩世忠点头道:“那是自然,求将军发兵于我,世忠即刻便可带领部队前去侦探。”
    梁方平低下头去,把桌子边的酒杯稍稍往里移动些许。良久,这才回答韩世忠的请求:“不过是勘探敌军虚实而已,哪需这许多士兵?其余士兵我还有安排,只好委屈将军了。”说完,用手拍了拍韩世忠的肩头,以作安抚。
    听到这话,韩世忠立即就明白了,心中冷哼两声,嘴上诘问道:“将军可是要世忠前去‘硬探’?”
    “‘硬探’又如何?韩世忠,你难道想要反抗军令吗?”梁方平抬起头来,直对着韩世忠的目光,冷笑着反问道。
    韩世忠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帐。
    梁方平帐内,军师归宏图看着韩世忠远去的背影,问道:“将军非要这么做吗?”
    梁方平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金人来势汹汹,咱们与其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和我,只能活一个。等他死于金人骑下,这一场败仗就可以推到他的身上了……”说完,梁方平就躺到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半晌过后,又对归宏图说道:“收拾一下东西吧,等金人打过来了我们就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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