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52 万里黄河绕黑山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唐  顾况  《征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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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韩世忠回到自己营帐时,整个人都铁青着脸。张然见到他此番模样,不禁心中打了个寒颤,小心问道:“将军,您怎么了?”
    韩世忠叹了口气:“张然,你前去查看一下,此番前来咱们自己的兄弟还有多少人?一会儿我们要去敌营侦探。”
    张然得令,出去清点了良久,才回到军营,答道:“不到五十人。”
    “就这些人吧,让大家收拾一下跟我去吧。”韩世忠说道。
    张然:“将军,此番前去侦探是要深入敌营的,万一碰到金人,咱们人数这么少,绝对是有去无回啊。这……”
    韩世忠打断了张然的讲话,点头道:“我知道。”
    张然:“知道你还要去?”
    韩世忠苦笑道:“这是梁方平给我下的军令,不去的话,违抗军令者,斩;去了的话,估计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张然脱口而出。
    韩世忠顺手取来盔甲,将那冰冷沉重的物件穿在身上。良久,才回答道:“这一仗,梁方平未做任何防守,他和我都知道宋军必败。然而,如果我死了,责任就可以全部推到我的身上。我要是没死,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话音落下,韩世忠却是早已穿上了那冰凉的盔甲,神采奕奕。
    张然低下头去,嘴里嘟囔着:“这不是明知道去送死还过去吗?”然而,事情已到达这种地步,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张然抓耳挠腮,终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突然间,他想到了当初离开汴梁城的时候,在南门外面,阿绫送过来的锦囊。此时,会不会就是夫人说的“需要的时候”呢?这样想着,张然便掏出兜里的锦囊,递给韩世忠,说道:“这是夫人让我带给您的,说是可以拆开。”
    韩世忠接过锦囊,一时胸中百味涌来,最后,终是叹了口气:“好。”然后,顺手把锦囊放在衣服的最里层,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夜晚时刻,天气渐凉,霜寒露重。此时,正是正月寒冬天气,寒意入骨。韩世忠带着一行人渡过黄河。舟子与夜色融为一体,随着水波来回荡漾,舟子也摇摇晃晃。韩世忠想要闭着眼睛,在小舟上休息片刻,终是心绪不宁,无法入睡。
    到达对岸之后,韩世忠清点人数,加上张然和自己,正好49人。这些人都是常年跟随韩世忠的老兵。
    他们钻进灌木林里,匍匐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头发都被植物的枝桠戳散了,连身体上也留下了道道刮痕。终于,韩世忠大手一挥,队伍立即停止了行进。
    韩世忠趴在地面,竖起耳朵倾听。不远处,隐隐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再仔细听,韩世忠终是从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当中辨明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脚步声是巡防士兵走来走去发出的声音,声音最响处就意味着巡防的人最多。韩世忠倾听了良久,终于下达了命令:“去西南方位。”刚刚,他听了一会儿,发现就那个方向最为安静,此时过去,应该是最为安全的。
    移到西南方时,韩世忠他们越过栅栏,惊喜地发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金人的粮草大营。“欲断其兵,先断其粮草。”
    韩世忠心里大喜,对身后的人使了个颜色,几个小兵就跑到那粮草营旁边,扔了好几个火把,霜风劲吹,火势立马就旺了起来。
    士兵们急忙往回撤。走到半道,韩世忠发现了一个正在起夜的小兵,便欺身过去,捂住小兵的嘴巴,问道:“快说你们这次共来了多少兵力?饶你不死。”
    那小兵还没睡醒,眼前突然间出现了这么一大群人,很是慌张,连忙点头说道:“大爷饶命,我说、我说……”
    韩世忠:“别废话,快说来了多少人?”
    小兵答道:“我们这次一共来了8……”还没说完,一只冷箭不知道从那边射了过来,小兵顿时轰然倒地。
    “不好!”韩世忠惊叫道。
    营帐的那边,突然间出现了好多潜伏于此的士兵。其中,有一人拍手道:“韩将军,鄙人在此已恭候多时了。”
    韩世忠立马竖起大刀,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仰天笑道:“我是宗望元帅下的大将金兀术。”
    金兀术话音未落,韩世忠大刀边起。手起刀落,刀光闪现中,已有不少人头落地。韩世忠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让张然传令下去:“赶快让他们撤离,我殿后!”听到命令之后,那些士兵一边杀敌,一边拔腿后退。张然不放心韩世忠,于是,也和韩世忠一起并肩杀敌。
    金兀术见那韩世忠竟能临危不乱,不禁心生敬意。转眼间又看见自己的士兵已被韩世忠砍杀好几人,怒火顿气,刚刚油然而生的那点敬意顿时消失殆尽。金兀术大手一挥:“弓箭手!”顿时,箭头如雨,万箭齐发,一时全都射向韩世忠。
    待身后士兵撤退的差不多了,韩世忠这才跃上马背,一路纵马扬鞭。然而,背部仍是插满了箭头。幸亏有铠甲护体,箭镞只是稍稍进入体内,并无大碍。跑了良久,来到黄河边上的一座渡桥边。桥边有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屯子桥”。
    此时,士兵们早已是筋疲力竭,停在桥头上大喘气。身后,金人已至。
    士兵们只好再度拼起一身力气,与金兵战作一团。“咔咔咔”,到处都是刀剑刺入人体的声音。突然,有一抹黏糊糊的液体溅到了韩世忠脸上,用手一摸,竟还带着热气。韩世忠回头,看见一个人头正掉落在地,滚了几滚,滚到了他的脚下。韩世忠认得那人,正是跟了自己将近七年的一个小兵。
    “啊!”韩世忠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满腔的愤怒就要喷涌而出。他对身后依然坚持杀敌的士兵叫道:“快!过桥!撤回!”
    仅存的那一点宋兵如百川聚海,立即放弃了厮杀,奔向了那屯子桥。待到韩世忠过桥之后,立即一把大火烧掉了这座木桥。火光熊熊中,金人在对岸虎视眈眈,一时手足无措。
    金兀术看着河对面的韩世忠,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来日方长,我们战场上还会再见的。”
    看着追兵暂时没有继续追逐的意思,韩世忠长长的舒了口气。用手擦了擦刚刚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问道:“张然,还有多少人?”
    此时的张然,情况也不大乐观。手臂上挨了一箭,箭头颇深,他只能一手按住伤口,一边行动。片刻之后,张然跪于地下,紧咬牙龈道:“回将军,我们还有、还有十九人。”
    韩世忠仰头,强忍着眼中的悲痛,说道:“损失了一大半,他们,都是咱们大宋的好儿郎啊!”
    一路往南,终于回到了大宋军营中。不料,韩世忠却看见这里一片混乱,士兵零零散散、慌作一团。韩世忠抓住一位抱住东西就要离开的宋兵问道:“你们这是干嘛?梁将军呢?其他士兵呢?”
    那宋军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梁将军早就逃了,带着一大批人走了,现在留下来的就我们这些人。我们也要走了……”
    韩世忠哼了一声,狠狠地推开那要逃跑的士兵。转身,径自奔向梁方平的营帐内。推门而入,营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贵重物件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几张桌子和床上的几块板子。
    看这样子,应该早就逃离此地了。
    主帅已逃,帅印不在,韩世忠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叫来张然几名副将一起商量,终是找不出任何方法。“传令下去,各处坚守原位,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撤退!”
    半夜,忽然有轰隆隆的雷声传入耳边,摄人心魂,震碎耳膜。韩世忠从营帐床上惊醒:这不是雷声,而是战鼓声。
    走出营帐大门,眼前的景象使得韩世忠颇为震惊。士兵们早已把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丢在身后,丢盔弃甲,没命狂奔。韩世忠本想着上前制止,可是眼见大势已去,主将都率先逃跑,自己也不能把这些士兵全都杀掉,便呆立在原地。
    张然忽然满面狼藉地冲了上来,叫道:“将军,快跑,金人不计其数,已经快渡过黄河了。咱们现在在这里不亚于螳臂当车,还不如保存实力!”
    韩世忠沉吟不语。另一个大将跪在地上,恳求韩世忠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韩世忠终是叹了口气,挥手道:“那——撤兵吧。”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一退兵大宋河山的最后一道天险就这样崩溃了;可是如若不撤,徒徒增加的只是河畔征人的白骨罢了。
    带着七零八散的士兵往南奔了许久,马声长鸣,韩世忠心中悲怆不已。自他征战而来,这是第一次当逃兵,总是心中再不甘心,却也是没有其他选择了。这样想着,胸口顿时一阵疼痛,韩世忠于马背的颠簸中捂住胸口,手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物件。
    韩世忠取出,正是梁红玉托张然带给自己的锦囊。当时,自己本想着等到闲时就拆开这锦囊来查看,不想战争乍起,形势紧急,自己疲于奔命,却把这茬儿给忘了。此时,韩世忠双手颤抖地拆开了锦囊。
    呼吸却是愈发急促。这锦囊里,不知道又写了什么;那红衣女子,知道自己当了逃兵还愿意再相见吗?
    锦囊内,是两张很小的纸条。这种纸条,采取特殊工艺制成,遇水不化。摊开纸条,上面细细密密写着两行小楷:“梁方平之令可拒,黄河天险死守。”韩世忠心中先是疑惑,好奇梁红玉怎么会料到这里的情形;继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震惊和懊悔:自己怎么不在之前拆开这锦囊,如今梁方平已逃,黄河天险已失,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于是,韩世忠拆开了第二张纸条。第二张字数更少,仅仅写着四个字:“保卫东京!”
    韩世忠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急忙扬鞭,大叫道:“走!赶回汴梁!”
    身后,金人的铁骑已至。然而,宋朝逃走的那些大将和士兵们并不知道,此次金人来袭,所带兵力不是八十万,也不是八万,而是——八千!那天夜晚宋军听到的隆隆战鼓声,其实是金人把鼓绑在羔羊上,鞭打羔羊,让其四散奔跑,鼓声隆隆,一时间让人以为百万金兵已倾巢而出。可怜大宋几十万大军就这样一哄而散不战而逃了。
    是夜。黄河水宽,波高浪涌,屯子桥已被韩世忠毁坏,一时再也找不到其他渡河方式。那金人最后只用小舟,每次只载得下六七人,就这么晃晃悠悠,折腾了一夜,竟然全部渡河完毕。而宋人,也丧失了最佳的抗敌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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