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梁红玉

56 中原北望气如山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宋  陆游  《书愤五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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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待梁红玉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令其大吃一惊。
    “我、我没死?”梁红玉眨了眨刚刚睡醒的眼睛,上下眼皮仿佛有千斤沉重。头脑中也一片晕晕乎乎。她只记得自己在城墙上挨了一刀,和许多金兵一起掉了下来。难道是在做梦?可是,腿上的疼痛感却又是那么真实。
    阿绫见梁红玉醒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扑哧一声笑了:“红玉姐,你当然没死,活着好好的呢。”
    “哼!再这样下去,不死也快了。”
    梁红玉回过头去,只见房间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李寒英。他瞪了一眼梁红玉,语重心长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就不要过去瞎掺和了。”李寒英跟韩世忠关系不错,现在梁红玉一意孤行,差点连小命都没了,他自然要过来训斥几句。
    要是照平时,梁红玉肯定会反唇相讥。但是,抬头看到小老头儿满头大汗,面容枯槁,便知道他这几天过的不咋的。
    “你这腿啊,最起码半个月不要下床,不然我剜去的那半斤肉可就长不出来咯。”李寒英一边说着,一脸嫌弃地拖长音节。
    梁红玉低头,发现腿上所中的回旋钩确实已经没了。她尝试过回旋钩的威力,也曾听说过被回旋钩击中之后极难取出,因那钩子是来回穿插着皮肉和骨头的,不能直接拔|出来。看来,老头儿为她的腿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何况此时战事正紧,外面伤员不断。
    “红玉谢过李大夫。”梁红玉低头,表示行礼。她刚刚受伤,还不能下床跪拜。
    李寒英冷哼了一声,道:“你要再不听话,我可真的不管了。”
    梁红玉讪讪地笑道:“红玉不敢。”
    李寒英看了梁红玉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啊。老夫也……唉!”说完,李寒英摇摇头,甩着袖子,走了出去。
    李寒英该是看出来了梁红玉身上的雪里一支蒿,只是无奈自己也无法解毒。梁红玉看着李寒英走出大门去,说道:“四月,替我送送大夫。”四月颔首出去。
    半晌,梁红玉这才缓过神来,问向阿绫:“我记得我明明掉了下去,却又是如何回到了韩府?”
    阿绫回道:“是樱桃。我们在城门上见你掉落,接着就被那群金兵带了回去,甚是着急。等战势暂缓,樱桃为了寻你竟跑出了城门。直到傍晚时分,她才把你背到封丘门门口,我们这才把你接回来……”
    梁红玉听罢,低头沉思道:“奇怪,我不是被金人带走了吗?樱桃又是如何找到我的?”但同时,更多的是感动。没想到这个傻丫头为了就会自己竟然这么不顾死活。顿了顿,梁红玉又问道:“樱桃呢?她人呢?”
    阿绫环视了一圈,安慰梁红玉道:“她刚刚还在呢,这回想必是在自己房间吧。你放心,樱桃没有受伤!”阿绫以为,梁红玉是在担心樱桃冒死救她回来,会有什么不测。
    梁红玉点头道:“知道了。”便把头蒙进被子里,不再说话。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房间内竟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阿绫帮梁红玉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自从见到梁红玉,偶尔也有炸毛的时候,但睡觉这事儿却是从来都不耽误。
    外面,薄薄的雾色刚起,打了一天的仗,此时竟然变的格外安静了。夜色渐起,过分的安静却让人心里格外不安。越过走廊,阿绫隐约看见廊角有人影晃动,待走近了,却发现原来是樱桃。樱桃正低着头,以袖掩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樱桃,你干嘛呢?”阿绫试着喊了一声。
    樱桃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过来,吓了一大跳,急忙摇头道:“没、没事儿。”说完,便一路加速竞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樱桃今天怎么感觉有些奇怪?”阿绫在心中嘀咕着。罢了,自己回想起白天的场景。当时,梁红玉从城楼上坠落下去的时候,一群人都看见了,只是谁也没有办法。只有樱桃,只有她不顾自己生死,毅然追了出去,哪怕城门外是虎狼般的金兵。想到这儿,阿绫不禁为她们主仆二人的情谊心生羡慕。
    梁红玉睡得正香,然而,汴梁城的另一处,却有人无法安睡。
    李纲满头大汗,在庭院里来回走动。一抬头,看见李寒英过来了。李纲急忙走上前去问道:“韩夫人怎么样了?”
    李寒英看了一眼李纲,用手擦了擦额头,剥了个橘子,这才慢吞吞回答道:“死不了——”
    李纲白了一眼那个老大夫,不再说话。抬头,看见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撤去,四野寂然。
    “报——”有探兵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金人已撤!”
    “报!宗泽、张俊、刘光世等勤王大军开始赶回东京!”
    ……
    李纲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颓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今天一天,从早晨寅时一直打到下午酉时,全靠城内士兵拼死抵抗,这才连续几次击退了金人的围攻。
    “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完,李纲向李寒英一拱手,算是道别了,自己兀自走进房内。
    李寒英一看这情况,胡子一蹬,连连叫道:“唉——我说老弟,你这可不道义啊,我帮你治了一天的伤兵,你总得招待一下吧。”一路小跑,跟在李纲后面。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李寒英索性一屁股背着大门,坐在了走廊上:“不行,你不开门我今天就留你这儿了。”说着,脖子一歪,靠着墙就势就要睡着。
    屋内。李夫人一脸不知所措,向李纲询问道:“相公,要不咱们把门打开吧?”
    李纲笑道:“别管他。这老头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说完,脱掉外衫,就要和衣躺下。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外竟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李纲一拍脑袋,叹了口气:“难道这老匹夫竟然真在这儿睡着了?”只好起床,打开房门。门外的走廊上,李寒英竟然大喇喇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还打起了呼噜。
    “喂,起来!”李纲喊了一声,轻轻地踹了一脚。没想到,这李寒英睡得太死,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李纲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用劲儿扶起李太医,一直扶他走进了屋里,扔在了自己的床上。
    李夫人见状,急忙把被子低了过来,帮李太医盖上,自己就退了下去。屋子里既然有外人,妇女总是不方便留着的。
    李夫人刚出去,被子里就传来一声笑。
    李纲惊愕地掀开被子,却发现李太医瞪着大眼睛,满脸笑意道:“怎么样?这可是你自己把我请进来的!”
    李纲白了一眼李寒英,叹息道:“幼稚!”
    翌日。正月初七,天气大晴。
    宣德殿内。一大早,宋钦宗赵桓就急匆匆地叫来李纲。折腾了一天一夜,李纲此时已是强撑了过来,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赵桓见到李纲进门,二话不说,就拉住李纲的衣袖,大笑道:“卿家,好消息!好消息啊!”
    李纲抬头,看着一脸喜色的赵桓,答道:“臣愿闻其详。”
    “金人要议和啦!议和啦!哈哈哈哈……”赵桓拍手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李纲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稍微皱了皱眉。
    “这么好的消息,卿家为何不悦?”赵桓问道。
    李纲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答道:“臣并没有不悦。臣只是在想,这金人在战场上明明占了很大的优势,为什么却主动来议和?金人贪心不足,此时议和,对我们大宋必然不利。臣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待援军到来,里外围攻,金人必败。”
    一语结束,赵桓脸上的微笑立即僵住了。御桌上的龙井茶冒着热腾腾的雾气,赵桓吹了一口茶气。顿时,雾气弥漫,氤氲一片。赵桓道:“若是援军迟迟不到呢?如果他们能打得过金人,怎么还让金人长驱直入跑到皇宫门口来了?”罢了,顿了顿,一甩衣袖:“既然你们没把握打败金人,就不要阻拦朕的议和。此事休要再提!”
    李纲见状,只得悻悻退出宣德殿外。
    前脚刚踏进府上,身后就有探兵来报:“这是金人提出的和谈协议。”李纲叹了口气,打开卷帙,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诸多要求:
    “纳犒军费黄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杂色缎一百万匹,绢帛一百万匹,牛马骡各一万头匹,驼一千峰;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尊金为伯父,以宋皇室亲王、宰相做人质,护送金军北渡黄河。”
    看完之后,李纲猛地甩开了卷帙,一口鲜血猛地吐出……用衣袖擦拭嘴角边的血迹之后,他硬是生生把眼角的泪水逼了回去。然而,整个心肺都快要爆裂了。
    “金贼……欺人太甚!”李纲一字一句咬牙道。
    “李大人,你在看什么呢?”身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李纲回头,来人正是梁红玉。她一袭红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李大夫不是叮嘱过,要你半个月之内不许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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