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屋女孩

第96章


“我也是。”伊诺克说。这让我吃了一惊。
艾玛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为其他的伊姆布莱恩感到难过,幽灵在她们身上犯下了罪,而我们种族的未来也许取决于能否救出她们。但说到底,我的忠心不属于其他那些伊姆布莱恩,也不属于其他异能儿童,它属于救过我命的人——佩里格林女士,而且只属于佩里格林女士一个人。”她停下来点点头——仿佛在检查和确认自己的话是否正确——然后继续说道,“如果鸟从人愿,当她再次变成她自己,我会做任何她需要我做的事。如果她说战斗,我将会战斗。如果她想把我们藏在某个地方的时光圈里,我也会赞同。无论如何,我的信条从没变过:佩里格林女士最清楚该怎么做。”
其他人将她的话考虑一番,最后米勒德说:“非常明智的对策,布卢姆小姐。”
“佩里格林女士最清楚!”奥莉弗欢呼道。
“佩里格林女士最清楚!”休随声附和。
“我不在乎佩里格林女士怎么说,”贺瑞斯说,“我会战斗。”
伊诺克忍住笑:“你?”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胆小鬼,这是我证明他们错了的机会。”
“别因为几个嘲弄你的笑话把自己的命丢掉,”休说,“谁在乎别人怎么想?”
“不仅是那样,”贺瑞斯说,“记得我在凯恩霍尔姆的时候有过的幻觉吗?我瞥见了伊姆布莱恩们被关押的地方,虽然不能在地图上指出来,但我对此十分确定——当看到它我就会知道。”他用食指轻点了一下前额,“我这里的东西也许正好会为那些家伙省去一大堆麻烦,还能让其他那些伊姆布莱恩得救。”
“如果有人战斗有人留守,”布朗温说,“我将会保护那些留守的人。守护一直是我的使命。”
然后休转向我问道:“你呢,雅各布?”我当即哑口无言。
“是啊,”伊诺克说,“你呢?”
“呃,”我说,“我……”
“我们去散个步吧,”艾玛说着用一只胳膊勾住我的胳膊,“你和我需要聊一聊。”
我们慢慢走下楼梯,彼此一言不发直至到达楼梯底部,来到那道曲面的冰墙前,阿尔瑟娅就是在这里把隧道出口冻了起来。我俩坐在一起,长时间地注视着冰层里,看着被冰困住的一个个轮廓,它们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显得模糊而扭曲,像蓝琥珀中古老的虫卵一样悬浮着。我们坐着,从两人之间积聚的沉默中我能看出这将是一场艰难的对话,一场我们谁也不愿意开始的对话。
终于,艾玛说:“怎么样?”
我说:“我和其他人一样——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她大笑起来,就像人们遇到不好笑却尴尬的事时那样,她说:“我不是很确定你真想知道。”
她是对的,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敦促她说出来:“说吧。”
艾玛把一只手放在我膝盖上,然后又缩了回去。她坐立不安,我胸口发紧。
“我想,你是时候回家了。”她终于说。
我眨了眨眼睛,用了片刻才让自己相信她真的说了那样的话。“我不明白。”我咕哝道。
“你自己说过你被送到这里是有原因的,”她盯着自己的腿很快地说,“那就是帮助佩里格林女士。现在看来,她可以得救了,如果你欠她什么,也已经还了,你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帮了我们多大的忙。现在是你回家的时候了。”她的话一股脑儿涌出来,就像它们是她长时间背负的痛苦,终于摆脱掉它们让她松了口气。
“这是我的家。”我说。
“不,它不是。”她坚持道,现在她看向了我,“异能界要灭亡了,雅各布,它是一个遗失的梦。即便以某种方式,借由某种奇迹,我们拿起武器对抗恶势力并且获胜,曾经所拥有的也只剩下了影子、支离破碎的乱局。你有家——它没有被摧毁——你父母还活着,他们爱你,多多少少。”
“我告诉过你,我不想要那些东西,我选择了这个。”
“你作出了承诺,也遵守了它。现在那已经结束了,是你回家的时候了。”
“别再那样说了!”我大喊,“为什么你要把我推开?”
“因为你有真正的家和真正的家人,如果你觉得我们有谁会抛弃那些东西而选择这个世界——从前,有谁会为了我们的时光圈、长寿和异能而放弃哪怕只是体验一下你所拥有的那些——那么你真的活在幻想世界里。想到你可能抛弃所有那一切,我就十分不舒服——为了什么?”
“为了你,你这个白痴!我爱你!”
我不敢相信我说了出来,艾玛也不敢相信,她张大了嘴。“不,”她摇着头说,就像她能把我的话擦掉一样,“不,这不会对任何事有帮助。”
“但这是真的!”我说,“你觉得我为什么留了下来而没有回家?不是因为我爷爷或者什么愚蠢的责任感——不完全是——不是因为我恨我父母或者不喜欢我的家和我们拥有的所有美好。我留下是因为你!”
她沉默了片刻,只是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开。她用手捋过头发,露出我之前没注意到的一条灰白印迹,这让她看起来突然老了许多。“是我自己的错,”她终于说,“我不应该吻你,也许是我让你相信了本不真实的东西。”
她的话刺痛了我,我像自我保护般本能地退缩。“如果你不是认真的,就不要跟我这么说,”我说,“我也许没有很丰富的约会经验,但别把我当成什么面对漂亮女孩儿无能为力的可悲废物。你没让我留下,我留下是因为我想留下——因为我对你的感觉和以往我对任何东西的感觉一样真实。”我让这话在我俩之间的空气里停留了片刻,感受着它的真实性。“你也感觉到了,”我说,“我知道你感觉到了。”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那很残忍,我不该那样说。”她用手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她曾经努力让自己像石头一样,但现在假象正在逐渐消失。“你是对的,”她说,“我非常在乎你,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看着你丢掉你的生活却换来一场空。”
“我不会的!”
“该死,雅各布,没错,你会的!”她太过愤怒以至于无意间在手里升起一团火——幸好她已经把手从我膝盖上移开了。艾玛双手拍在一起,将火熄灭,然后站了起来,指着冰里说,“看到里面办公桌上那株盆栽植物了吗?”
我看到了,点了点头。
“它现在很绿,被冰封存保鲜,可是内里死亡。冰融的一瞬间,它就会变黄,枯萎如烂泥。”她双眼锁定在我身上,“我就像那株植物。”
“你不是,”我说,“你是……完美的。”
她的脸绷紧了,露出不得不耐下心来的表情,仿佛自己是在向一个顽钝的孩子解释什么。她再次坐下,拉起我的手,放到她光滑的脸颊上。“这个?”她说,“是个谎言,它并非真的是我。如果你能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你不会再想要我。”
“我不在乎那个东西……”
“我是一个老女人!”她说,“你以为我们相似,但其实不然。你说你爱的这个人?她实际上是一个老妖婆,一个藏在少女身体里的干瘪老太婆。你是一个年轻男人——一个男孩儿——跟我相比是个婴儿。一直离死亡如此之近,你永远无法明白这是什么感觉,而且也不应该明白,我永远不想让你明白。你仍然有整个人生可以期盼,雅各布,我已经度过了我的。有一天——很快,也许——我会死去,回归尘土。”
她的语气如此冷漠而笃定,我知道她相信自己的话。说出这些话她自己也受到了伤害,就像听到它们我受到伤害一样。但我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她在试图用她的方式救我。
无论如何,这令人痛心,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我明白她是对的。如果佩里格林女士康复了,那我就完成了自己的目标:解开了我爷爷的秘密;还清了我家人欠佩里格林女士的人情;过了我一直梦想的非同凡响的生活——或者至少过了一段那样的生活——那时我身上就只剩下对父母应尽的义务。至于艾玛,我一点也不在乎她比我年长,或者和我不同,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觉得我应该在乎,无法说服她不去那样想。
“也许当这一切都结束,”她说,“我会给你寄一封信而你会回一封给我,也许有一天你能再回来看我。”
一封信。我想起在她房间里找到的那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面装满了爷爷写的信。对她来说我就会是那个吗,大洋彼岸的老男人?一段回忆?我意识到,自己即将以一种从未想过的方式追随爷爷的足迹,在太多方面,我正在过他的人生。很可能有一天,我的防守会松弛过度,我身体衰老、行动缓慢、注意力涣散,会以和他一样的方式死去。而艾玛会没有我继续活下去,没有我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个。有一天,也许会有人在她的壁橱里找到我的信件,装在一只盒子里,摆在爷爷的信盒旁边,好奇我们曾经是她的什么人。
“如果你们需要我呢?”我说,“如果‘空心鬼’回来呢?”
她眼里闪着泪光。“我们会想办法应付的。”她说,“听着,我不能再谈论这个了,我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受不了。我们上楼告诉其他人你的决定好吗?”
我紧抿着嘴,突然被她如此紧逼激怒了。“我没做任何决定,”我说,“是你的决定。”
“雅各布,我刚刚跟你说了——”
“对,你跟我说了,但我还没拿定主意。”
她交叉双臂:“那我可以等。”
“不,”我说完站起身来,“我需要自己待一会儿。”
我撇下她,一个人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 * *
[1] 译者注:公元79年,庞贝城附近的活火山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火山灰、碎石和泥浆瞬间淹没了整个庞贝,古罗马帝国最为繁华的城市在火山爆发后的18小时内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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