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湄

第74章


  烛光之下,他给她一颗一颗扣着腰侧的衣扣,认真,专注。
  直到扣完最后一颗,他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欲念,清澈得像是高山上融化的雪。
  林惊羽抱着她到床上,拿过被子帮她盖好,正欲转身,袖子却被拉住。
  她扯着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所谓的无意害他狼狈,害他压抑,也害他窘迫。
  其实明明可以去感知他的心声,郑之湄却不想要那么做,她想听他直接告诉她。
  林惊羽顺势在床沿上坐下,把她两边的长发别到耳后,“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对不……”
  “也有我的问题。”他打断她的话,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住,说着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你没有对我设防,我很高兴。”
  “你没有对我戒备,我很高兴。”
  “你为了我而拒绝我,我也高兴。”
  “之湄,我们都是第一次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不是父母,也不是兄弟姐妹……”
  “你有局促,我也有。”
  “你觉得有不太自然的地方,我也有。”
  “你会觉得害羞难为情,我也会……”
  “但……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就像普通夫妻那样的相处,我们一点一点磨合,好不好?”
  他是极少数地情况下才会说那么多的话,淡淡的却也温柔的话。
  郑之湄枕着他的肩膀上,而后抬起头,对上他如墨的眼睛,“好。”
  当然好。
  没什么不好。
  那不是芥蒂。
  那也不是隔阂。
  都是想为了彼此更好,有些窘迫又尴尬的局面、有些意乱情迷却不得不停止的局面、有些缠绵悱恻却大煞风景的局面……也许在以后的生活中还会出现很多很多。
  可他们彼此相知且相爱,都不是问题。
  林惊羽摸着她的头,“把头发都弄干,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她凑到他唇上吻了一下,发出“啵”的声音,“我等你一起。”
  他把她重新扣回来,也吻了一下,再一次重复,“头发。”
  “知道。”
  半靠在床上,也脸红,也心跳加速。
  他在木桶里洗浴,郑之湄看一眼,低下头,又看一眼,低下头……
  她捂着发烫的胸口,眉眼盈盈如水。
  爹,你瞧,我找到了一个多么好的人,这也是你认可的人。
  林惊羽也着中衣而来,俊颜清朗翩翩,手里拿着掉在水里的那根玉簪放在床头,翻入她为他留的半边被子,搂她入怀。
  与此同时,厢房内烛火乍灭。
  暴风雨过后,难得迎来了这样温馨的夜晚。
  当然,有些事,她就不需要知道。
  比如说,他刚才用冰系水诀过了一边木桶里的水,他洗的,实际上是冷水澡。
  否则,温香软玉在怀,这一夜或许要难过。
  为此,他还把火凰炎玉搁在了斩龙剑旁。刚才看到那玉佩的时候他有一瞬的念头想过把今晚种种克制不住统统推给它,毕竟是至阳之物放在了他身上。
  可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嘲笑自己,定力不够还怪到物件头上去。
  听着之湄浅浅匀匀的呼吸,林惊羽也闭上了眼。
  修仙百年长寿,倒真不如做短短几十年的一世凡人。
  如若没有七情六欲,生命就像死水一样枯寂。
  而他有她,便已满足。
  
☆、须弥山
  郑之湄见过不少山脉。
  青云山连碧锦绣,烟波浩渺。
  渝都空桑山巍峨雄壮,气盖天地。
  南疆十万大山重峦叠嶂,山高水险。
  而须弥山——
  同样高大绵延的山脉却像空中的湖水,水平如镜,通身都被盛大的佛光普照,金芒万丈。隔得老远就能够听到钟鼓声声,不响,可每一下都带着无上的圣大。
  山麓有开放给老百姓上香拜佛的十八寺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香火鼎盛。
  她和林惊羽在高空之上都能嗅到人间烟火气。
  天音寺坐落在最高峰芥子山上,非人力无法到达。
  但快要到山顶的时候,两人还是只能步行上去,因为佛气之盛,非佛门中人无法御空而入,否则就要被金光绞为碎末。
  “青云门林惊羽、焚香谷云之湄,拜见天音寺方丈普泓大师。”这是郑之湄对着山寺前的一个扫地僧开口的话。
  说完,她看着身边的人,好吧,他表情淡淡的,浑身好似氤氲着清冷的雾霭,其实想也知道,他对天音寺的人才不会有这般恭谦的态度。
  那年轻的僧人看着他们两人,打了一佛礼,“原来是青云和焚香谷的施主,两位师兄师姐里边请,贫僧这就差人回禀方丈师兄。”
  方丈师兄?
  难道这个不起眼的僧人会是“普”字辈的大师?
  当真佛法高深到了这种境界而一眼两眼都瞧不出来?
  别说是郑之湄,林惊羽也微微皱眉。
  看到他们的疑惑,对方开口解疑:“普泓大师伯已辞去方丈之位,如今天音寺方丈为我‘法’字辈大师兄法相。”
  “因为天刑厉雷?”林惊羽问道。
  那人步履一顿,“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好在有惊无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林惊羽微蹙的眉心并没有舒展,也不知道是因为扫地僧没说清楚,还是对方张口闭口就是“阿弥陀佛”。
  郑之湄拉着他的衣袖,伸手上去帮他抚平眉心,“这位师兄说了,有惊无险,你想问什么,等见到法相师兄,自然分明。”
  “嗯。”他淡淡地应着。
  法相邀他们后山相见。
  她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按住林惊羽,“你知道的,法相师兄不是那样倨傲的人。”
  后山见客确实说不太过去,但对方这么安排总有他的道理。
  她知道惊羽的耐心在这里快要被磨光了。
  僧人和尚们一举一动都极为平稳,换个简单通俗的词来说就是,慢。
  走路慢,说话也慢,一句话一半都是佛语,还是那种拖音的调子。
  主殿外,佛祖前,就算她没有那么的信佛,也还是对着巨大的佛像拜了拜,嗯,到底是信一点的。而林惊羽则直接背对过去,清高冷傲的性子发挥到极致。
  好歹是人家的地方,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你怎么也装装样子。
  否则对方怪罪下来,一言不合,岂不是在这里就要打起来。
  佛祖面前,多罪过。
  她理解,理解的同时更心疼,那种感同身受的心疼。
  然而这一关他要是不过,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好在,法相没让他们等太久。
  后山就后山吧。
  芥子后山是断崖。
  郑之湄终于知道她对须弥山第一印象——水平如镜,是怎么来的。
  那是一块高逾七丈、宽逾四丈的山壁。
  笔直垂下,材质似玉非玉,光滑无比,倒映出天地美景,远近山脉,竟都在这玉壁之中。
  法相身着红黄僧袍,就这么站在绝壁之前,即使周身佛气盛大,也渺小得如同草芥一样。
  然而走进了才发现,那山壁之上居然有一道裂痕,一道碎裂这整块玉壁的裂痕。
  “阿弥陀佛,林师弟,云师妹,青云一别,也许久未见了。”
  身边的人是不会打招呼的,那就只能她来,“法相师兄,好久不见。”
  林惊羽的注意显然放不到这些寒暄上,他开口就是正题:“无字玉壁为什么损坏?”他所了解的、有关于天音寺的各种,都是万师伯告诉他的。
  无字玉壁,不知来历。
  可还无天音寺出现的时候,便是须弥山中佛气最是肃穆祥瑞之处。
  天音寺祖师在那无字玉壁之下领悟出世代相传下来的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由此奠定了天音寺一脉在天下修道中的地位。
  可如今,它裂了。
  法相叹道:“玉壁从天刑厉雷下救下渡劫之人,因此损毁。”
  林惊羽黑眸暗沉,声色有些沙哑,“引发天刑厉雷的,是谁?”
  “鬼厉施主。”
  鬼厉。
  张小凡……
  林惊羽只问:“怎么回事?” 
  让他相信鬼厉会是天地不容的妖孽?怎么可能。
  法相终于走上前来,走到了他们面前,“兽妖一战中,鬼厉施主体内三家功法相冲,又有噬血珠在侧,加之他心绪紊乱,家师普泓上人本就有意想要将他带回天音寺,岂料被陆师妹带走……”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原来,他们西去蛮荒,找到了魔教天书第五卷以压制噬血珠戾气,但天书高妙精深,缺少了第四无法上下成行,最终两人还是上了须弥山。”
  僧人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碎裂的玉壁,手中一颗颗捻着佛珠,“师父衔本门佛法最是高深的僧人在这里摆下伏魔大阵,一方面是想要化解噬血珠戾气,另一方面也是要平稳他体内的大梵般若。但——”
  法相转过头来,“因缘际会,鬼厉施主道行修为极深,无意识便破了天音寺的伏魔大阵,可此阵以无上佛力而成,阵破之际谁也没想到会触动天劫。幸好有无字玉壁相救,可为此,师尊们都也重伤闭关。让人大叹的是,魔教天书第四卷,就藏在这山壁之中。”
  天书。
  无字玉壁。
  郑之湄很惊讶。
  魔教的东西,在万蝠古窟,在蛮荒,都正常。
  可居然还在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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