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不过一生凉

第27章


    时过境迁,她仍看不惯他这一举动,却不再像小时那么放肆,扰他思绪。
    姜淳渊挑起不见一点油荤的面条,突然道:“我妈妈去世前,我也吃素。”
    “你认为茹素能积德?色戒也是清规戒律之一,你刚才破了,那时候,你父亲还在手术台上。”
    攀舒挑眉,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好香,很好吃。”
    姜淳渊对她的挑衅恍若没听到,眼神恍惚,“我曾经跟我爸感情很好,在我妈得忧郁症去世之前。”
    他妈得过忧郁症?并因此而死?
    攀舒坐直身体,默默看他。
    “他对我妈和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我妈跟他通电话,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有另一个家……”
    姜淳渊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困难而沉重。
    姜淳渊十五岁那年,姜守恒突然把他送去私立贵族学校,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有一天有领导到校检查,学校突然放假,姜淳渊没打电话让父母接他,自己打车回家。
    想给父母亲一个惊喜,他静悄悄推门进去。
    他爸不在家里,他妈在客厅打电话。
    还是家居温雅的服饰,穿着竹叶青圆领小衫,白色大摆长裙,眉间却不再婉约如水,而是沉沉的凄苦。
    她哭泣着苦苦哀求,哀求电话那头的人分一点点情分给她,不要只专注于他的家庭。
    “他的家庭?”攀舒不解,“即使你爸另外有个家,你妈的说话也不应该这样吧?”
    “她那会儿精神已经出问题,说话语无伦次。”姜淳渊说。
    他妈转头看到他,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摇晃,一头栽倒地上。
    那天下午,他才知道,他一直以为恩爱的父母已经恩断情绝,他母亲得抑郁症一年多了。
    不久,他母亲服药过量,药物中毒身亡。
    那一年他十六岁,失去母亲的同时,对父亲的仇恨使他自那后也不再亲近姜守恒。
    后来,姜守恒试图控制他的婚姻,父子俩彻底反目。
    “今天下午,听说他晕倒了,我突然间才意识到,他年纪很大了,有可能……”
    他不说话,本就静寂无人的空间更静了,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白里透着青,头发凌乱,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衣领微微歪斜。
    攀舒发现,医院里的失控,不仅是做戏,他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身边的东西,把她当救命浮木抓住了。
    攀舒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蓦地朝她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颤抖的手。
    他攥得很紧。
    攀舒手指被他攥得生疼,痛不可抑,胸口窒息,透不过来气来。
    两人手牵着手回医院。
    马路上空无一人,路灯灯光朦胧模糊,树影伴着人影,脚步声沉沉响着。
    马路空旷冷寂。
    医院大门前停着几辆出租车,攀舒站住,看向出租车:“我回去了。”
    “今晚陪我行不行?”姜淳渊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小舒,我……”
    远处突然传来尖厉的救护车警报笛声,打断了他的话。
    警报声呼啸着由远及近,一辆急救车飞驰着开过来。
    极快的车速刮起一阵大风,路两旁绿化带的树木叶子簌簌作响,风过后,无数叶子飘落。
    鲜红的急救灯旋转着,刺得人眼睛涩疼。
    急救车在门诊大楼前停下,车上首先跳下来的不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而是枪弹荷实的几名警员,随后才是医务人员和躺着病人的担架。
    病人蜷缩着身体,满头满脸的血,看不清面貌,担架被抬到急救推床上,从救护车跳下来的医生一边往里推急救推床,一边喊:“病人多处外伤,脾脏破裂,大出血,建立急救通道,准备血浆……”
    门诊大楼大厅空荡荡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清冷的寒光,急救推床经过的地方像下雨似淌了一地血水,暗红的一滩,淋淋漓漓。
    需要输那么多血,那人会死吗?
    急救推床转了一个弯,病人的一只手从床上滑了下来,手指上银光闪了一下。
    像是银指环在灯光反照下发出的光芒。
    攀舒有些头晕,定睛看,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全然黑暗,身体摇摇晃晃往地上栽去。
    “小舒,小舒你怎么啦?”姜淳渊惊叫。
    沉沉黑暗里微弱一线亮光,攀舒想捉住,没有力气,睁不开眼。
    “医生,快看看,我女朋友突然晕倒了。”姜淳渊把她打横抱起来,朝门诊楼里面狂奔,截住推着脾脏出血病人往里推的医生。
    “那头有急诊室,去急诊室,急诊室有别的医生。”不等医生开口,紧擎着□□的警员过来,沉而凉的枪托将姜淳渊顶开。
    急救推床上的病人喉咙底突地“嗬”了一声,头颈艰难地仰起,双手扑腾抓挠。
    姜淳渊抱着攀舒往另一侧急诊室冲,没看到。
    
第24章 chapter24
攀舒只是精神高度紧张暂时性晕眩。
    医生给开了一些口服药。
    姜淳渊不让她回家,要把她带到给姜守恒开的病房休息。
    攀舒没反对,怔怔忡忡,由他牵着手上楼。
    vip病房除了病床还有陪护床,真皮沙发,茶几。
    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消毒水味不浓,茶几上摆着花瓶,插着一大棒百合花。
    像居家过日子的小套房。
    攀舒不肯睡觉,吃过药后,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拔弄着百合花。
    姜淳渊也没睡,电壶接了水烧开水,等着给她调椴树花蜂蜜水喝。
    方清刚才说,攀舒精神不好,椴树花蜂蜜水宁神,大宅里有,他让方清回大宅拿。
    百合花瓣在攀舒指下摇动,簌簌轻响。
    “刚才那病人不知是什么人,怎么送医还有警员守着。”攀舒突然道。
    姜淳渊没想到她还在想大门口看到那一幕,愣了一下,说:“应该监狱里服刑的人,虽说是人犯,可也有生的权利,生病了也会送医院。”
    攀舒哦了一声,怔呆许久,说:“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有外伤,还脾脏破裂。”
    监狱里面犯人之间互相欺凌,斗殴打架家常便饭。
    这种事讲给她听了白添堵。
    水开了,攀舒凑上前摁掉开关。
    热汽从壶嘴冒出来,淡薄的一片白雾,她的眉眼在雾汽背后有些模糊。
    “你是不是有些同情那个病人?”姜淳渊问道。
    攀舒茫然看他,呆了呆,说:“心里很难受。”
    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姜淳渊却是了解了,沉吟片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肖,有个新闻你跑不跑……”
    攀舒不解,等他挂了电话,问道:“这么做是干什么?能帮到那个人?”
    “有些暗幕不为人知就那么样,有媒体曝光了,监督力度就会加大,那个人抢救不过来也罢,如果救过来了,再回监狱里,境况可能会好些。”姜淳渊说。
    他的口气很平静,灯光下,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峻温雅。
    这就是弱者与强者处理问题的差别么?
    强者头脑灵活,人脉充足,遇到问题不是逃避,而是想办法改变。
    当年自己出事,如果他在身边……攀舒甩头,不愿再去想。
    方清送了椴树花蜂蜜过来,攀舒喝了一大杯,被姜淳渊牵着躺到床上,不久睡着了。
    “挺有效的。”姜淳渊惊奇不已。
    “有点作用,也不是灵丹妙药,姜先生如果想要,我明天再带一罐过来你留着备用。”方清笑道。
    姜淳渊道谢,随口问:“大宅里怎么有椴树花蜜?”
    “姜董失眠很厉害,药物依赖性太大,我就给他泡蜜水喝,慢慢调理。”
    他父亲居然失眠!
    姜淳渊记忆里,姜守恒都是沾床就睡,总也睡不够的样子。
    那时中恒刚起步,姜守恒每天跑关系拉单,手把手教员工做事,为了少花钱多办事,名为老板,实则一人做几个人的事。
    姜守恒跟他解释过,年少不懂,只知父亲总不陪他,有时控制不住不满,就跑父亲床前捣蛋把父亲闹起来,父亲起来了,却经常一边陪着他玩一边打瞌睡。
    他见父亲困得那样,又有些过意不去,大度地放他去睡觉,父亲却又不瞌睡了,笑呵呵陪他玩儿。
    姜淳渊走到窗前,推开窗。
    天际淡白一抹,夜已经过去。
    姜守恒早上八点时苏醒过来,危险解除,医生说,可以回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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