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别撩我的剑

第70章


沈恪也回想着先前聚风出剑时的细微感受,两人数日来难得放下黏黏糊糊的小儿女情态,正经谈起习剑的事,“只在心中想着要抓住那风,伸手就抓住了。想要出一剑,并指就出了一剑。”
  “想。”萧道鸾试图从沈恪的话中理出个头绪,找到一个着力点,“你是怎么想的?不,你是怎么想风的?”
  沈恪先前说他与萧道鸾总是有话可谈的,不全是为了证明两人的亲密。很多时候,在旁人听来模棱两可摸不着头脑的话,他们都能明白彼此在说什么,又想听到什么回答。
  沈恪觉得这是天生的默契,换种说法,就是他和萧道鸾活该凑成一对。
  “就想这一剑应该是利的,能破开山石,锐不可当。”沈恪偏头道,“像风?”
  像是冬日里夹着刀子一般凛冽的风。没有滞碍,也无人可当。
  萧道鸾像是抓到点什么了。将那句话默念了一遍,心中不知怎的热血翻涌。他自己练剑破境时只觉得理所当然,但若是换作沈恪身上,便不同。
  他想要看到沈恪站上同八百年前一样的高峰,哪怕那样的地方,连他都只能仰望。
  萧道鸾握住沈恪的手腕,注入一丝自己的剑气,任其在沈恪经脉之中游走,像往日查看他病情做的那样。
  果然是经脉。
  常人的经脉狭窄,滞碍颇多,剑气无法通行,便与修行无缘。那即便成为修士,经脉的宽度也有限。若要打个比方,常人的经脉是巷子中的小水沟,常常被杂物堵塞,排水不畅;那寻常修士的经脉也不过是条溪流,溪水能够潺潺流经,却不成什么气象。萧道鸾这般天赋不比寻常,修行又勤勉的人,格局要稍大一些。似河似江,但终究是为两岸所限,能容纳的水流有限。
  天地之间,万物有灵,其中不乏灵气磅礴,惹一众修士眼热之物。但从古至今,但凡灵兽灵药灵石,无一不需要炼化后才能有益于修为,除了可能相冲之外,无法承受那些外在的灵气也是一个原因。
  其实修士修行,通过功法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入了座宝库,满目琳琅,但身上带着的包袱只能装那么些东西,多了包袱布没准就会撑破。与其一样也带不走,不如就将包袱塞个满满当当,能拿一样是一样。
  但沈恪连包袱布都没有。
  经脉为灵剑剑气所伤后,他那条江就是决堤的模样,洋洋漫漫,恍无际涯。
  数百年来修士修行的法门,都是将江岸越著越高,这样能容纳的水流也越多。萧道鸾自己,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子。但沈恪如今的状况,无疑是在告诉他,这是固步自封,画地为牢。
  谁说江水一定要有岸呢?
  谁说灵气一定要经吐纳后消去了十之八.九,才能为人所用呢?
  要知道,上古原也没有修士,剑修更是八百年前才蔚然成宗。
  “你怎么了?”沈恪关切道,“若是想不通就别想了。左右我身上也发生了那么多事,不差这一桩。”
  “不。”萧道鸾决然道。他要将沈恪身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知道这会让多少修士捶胸顿足,又让多少常人心神翻覆。
  他说的艰难,因为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将沈恪推向高台。等他站得足够高了,萧道鸾也难以触及。八百年前,沈恪便是修为难测,随时都可能飞升登仙,而他从不停歇地修行,急匆匆想要追上沈恪的步伐,却……若是沈恪此世也一朝顿悟,那他该如何自处?
  元婴,化神,大乘……渡劫。萧道鸾从没有觉得在修行一事上,他面临的阻碍有那么多。每一个境界,都横亘在他与沈恪之间。他还是按照八百年前他自行琢磨出来的,被无数剑修奉为经典的老旧法子修行,但沈恪的修为却不能单纯用境界来衡量。
  只要他想,一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萧道鸾尽可能将自己的心思按下不表,只把对沈恪经脉与修为的猜测如实相告。
  沈恪听后,沉思道:“几百年来,就没人试过这么做?”
  因为经脉所限,被拒于修行门外的人,几百年来不在少数。其中定然有人试过能否自行拓宽经脉,难道就没有人发现经脉的壁垒消失后,对天地灵气的感悟便换了一番样貌?
  “此举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
  沈恪奇道:“那我便是赶巧了?”
  赶巧没有死在经脉受损的一刻,赶巧领悟了无数人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萧道鸾想自己此时的表情也许很接近旁人说的苦笑了。哪有那么多赶巧?
  沈恪经脉受损是因为碰了墨剑。
  墨剑是萧道鸾八百年前就带在身边的佩剑。换作其他任何一把灵气充沛的剑,都不会只在沈恪体内留下这种程度的损伤,更不会散了满剑剑气附着于他的经脉之中,替他修补损伤。
  沈恪没有死于经脉受损后的种种意外状况,是因为萧道鸾自那之后一直跟在他身边,最后以自己的修为替他温养。
  萧道鸾从初见便对沈恪存了不同的心思。换作其他任何一位同样境界的修士,都不会好心替沈恪疗伤,不落井下石趁机夺剑,便已算作有风度操守。
  无论是墨剑,还是萧道鸾,都不是赶巧遇上沈恪的。因果有时正当让人畏惧,狂喜。
  他和它,从八百年前,迎着那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雷劫时,就在期待着这一刻的重逢了。
☆、第76章 追兵
  镇子就那么大,一日换一家店,很快也就把各式不同的米粉都尝了个遍。沈恪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板,为第二天该去哪儿吃新鲜发愁,随口感慨道:“不如我们动身回剑池,耽搁了那么多天,应该和那些人错开了。”
  追杀者无法确定他们当时是否立即顺江而下,想要确保周全,必然要分散人手。他们在镇上盘桓了数日再动身,即便还有被拦下的风险,也没有之前那么大。
  萧道鸾点头认可,像是早就料到了沈恪会提议两人这几日就启程。
  从沈恪提出回剑池,到他们乘上小舟,也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看沈恪和那艄公言谈中的熟稔劲头,想是这几日傍晚消闲时,他便将离去的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帖了。
  两人在澜沧江中游的打马渡换了艘游舫。这种可容纳数十人的船舫,比起轻舟而言行水要慢上许多,但船上人多,他们的行踪也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万一被发现了,混乱之中也能寻到脱身的机会,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沈恪将换乘游舫的缘由,细细说给萧道鸾听了。
  萧道鸾只说:“好。”
  沈恪深深看了他一眼,先上了游舫。萧道鸾跟随其后上船,不久,陆陆续续上来了二三十人。船主舱室中坐着的人已有了七七八八,时辰差不多也到了,便喝了几声,使唤一旁歇息的船夫动工,松开缆绳,准备扬帆。
  船身一震。
  坐在舱室中的人都是些老客,知晓船刚起航的时候总有些颠簸,过会儿便好了,也就没有在意。直到外面哄闹起来,才有人小声嘀咕,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么嘀咕的人,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没有出去查看。听他说的人更是不会起身。
  沈恪扫视了一周众人的神色,悄悄靠在萧道鸾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来了。”
  萧道鸾侧过头去看他,目光中有些深意:“你知道?”
  这时船舱的帘子被挑起,一名粗使船夫骂咧咧走了进来,大嗓子对众人道:“出了些乱子,船这会儿开不了了。”
  一名商客打扮的人问道:“要耽搁上多久?若是今日都启不了程,我便趁早换一只船了。”
  船夫像是也极不情愿,粗声粗气道:“我哪知道要耽搁多久。那些人看着不好打发,你要下船怕也不容易。”
  商客面上作色,语气不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众人也议论起来,几个性子急的当下便推开船夫,往外走去看看情况。
  “不得了不得了。”一人出去不多时,走了回来,面上有些惊恐,也有些遇上热闹的兴致勃勃,“外面来了十好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剑,说是修士。听他们的口气,是在追杀什么人,不把船上的人都搜上一遍,是不让人下船的。”
  先前那与船夫顶过两句话的商客也阴着脸走了回来。他赶着去谈一桩要紧生意,原想着这艘船耽搁了,渡口还有其他的船可以乘。但在下船的时候被两把亮堂堂的剑给拦下了,那些人说是要将船上众人都搜查一遍,让他在舱里等着。
  商客争辩自己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士一贯没有打过交道,他们要追查的人必不是他。那些带剑的人根本懒得多听,一句“一切要听尊使交代”就把他打发回来了。
  舱室内那些没出去看过的人都在问他们外面状况到底如何,商客被吵得心烦,阴森森道:“都说了走不了,就干等着吧。”说完掀起长袍,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本账册翻看。
  “这可真是……”几名妇人同她们的丈夫抱怨开来,大抵是在说不该挑了这艘船,招来那么多麻烦。丈夫们有的软言安慰,有的沉默不言。又过了会儿外面还是没动静,几个走南闯北见识多的人便凑在一块聊开了。剩下的男女老少,该喂奶的喂奶,该哭啼的哭啼,该闷头大睡的闷头大睡。都是出门讨生活的人,少不了遇上些不顺的事,他们也都有自己派遣的方法。
  沈恪身旁不远就躺了个大汉,从上船起就挑了个角落,将包裹往头下一枕,外衣反披,闭眼就睡,如今都呼声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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