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掩埋的秘密

“你觉得难以启齿吗？那我来说。”陶季泽望着他，“2005年5月17日，林鹏去谢小楠家见谢小楠的爸爸谈案情，谈得好好的，第二天谢小楠的爸爸却上吊死了。警方确认为自杀。2009年10月9日，谢小楠的奶奶确诊为癌症晚期，回到家后下午两点服了农药，经抢救无效死亡。乍一看这两件事除了都是自杀外，并无共同点，但实际上，都跟你脱不了关系。”
    心中一怔，庞永洪眼睛闪过震惊的神色，很快又平静下来。他明白，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一切都摸清楚了。
    “谢小楠爸爸上吊之前的那晚，你去找过他。谢小楠奶奶喝农药那天，是你带她去的医院，回到家后也是你跟她两个人在家。”陶季泽说。
    “是，但我没有杀他们。”庞永洪辩驳说，“警察都说了，是自杀！”
    “他们的确是自杀，但你，是教唆。”陶季泽目光凛凛，“你是不是对谢小楠的爸爸说，‘你都撞死人了，坐牢就算了，要赔多少钱你知道吗？那个律师帮你算过了吧？你没钱，那些人就会追着小楠要，直到还清为止。小楠马上就要念大学了，连学费都还没攒够。她却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赔钱。你不如死了，以命抵命，否则小楠一辈子都要被你拖累。’”
    陶季泽看到对方羞愧地看着自己，继续说：“对谢小楠的奶奶，你的说辞应该也差不多，‘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癌症晚期，治病要花的钱就是个无底洞，你自己难受就算了，忍心这样花小楠的冤枉钱，拖累她吗？还不如自己了断来得爽快。’在你这样的教唆下，他们都选择了自杀。你这种行为，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呵，难道我说的不对？我都是为了小楠。”庞永洪说。
    “我不怀疑你爱谢小楠，但你的爱未免太自私。说是为了谢小楠，其实也是为你自己吧。你不想跟谢小楠在一起后承担她家人的债务，所以间接杀了她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起初她应该并不知道，才会跟你在一起。后来知道了，想必她从知道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了要杀你，为亲人报仇。”陶季泽剖析说。
    庞永洪哑口无言。
    “现在该你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找你的？如何跟你谈？为什么要你诬陷钟晴？”
    “我在医院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除了医生就是他。他先是问我情况，然后告诉我，警方找到了小楠的尸首，还有日记……他把十几页从日记上撕下的纸张给我看，上面写满了谋划杀我的过程……她筹备了那么久……”
    “原来如此。”陶季泽记得警方的确找到了谢小楠的日记，只不过很多页被撕过。因为日记记载时间跨度长，前中后都有被撕掉的纸张，所以没有引起警方过多的怀疑，只认为是记录人对过往的不堪回首的做法。原来被撕掉的不光有谢小楠对方航的一些思念，还有凶杀案的真相。
    “后来呢？”
    “他说，凶手找到了，但没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我一分钱赔偿都得不到。如果我想得到赔偿的话，就……”
    “就说杀你的人是钟晴？”陶季泽咬牙问。
    “没错。他说，证据情况对钟晴很不利，只要我再一口咬定看到她拿刀捅我，就一定能让她坐牢，我还可以得到一大笔赔偿金。她养父，也就是你爸，一定舍得花钱，求我要一份谅解书。”说着，他开始不敢看陶季泽。
    陶季泽悲愤不已，人为了钱真的可以突破一切底线。
    “可是为什么后来我爸要给你赔偿，你却不要，然后还失踪？”当年庞永洪做完笔录后就离开了本地，再电话联系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害怕陶文新利用权势对他打击报复。陶季泽知道这根本就是借口。
    “后来他说，我已经做了伪证，你爸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让我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走，大不了再跟警察说我看花眼了，但他威胁我，说我改的话就告我诬陷，让我坐牢。如果我选择失踪的话，他会给我一大笔钱。”
    “所以你就拿着钱走了。”陶季泽努力压抑着想打人的冲动，“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置钟晴于死地？”
    庞永洪的回答让他失望，“我问了，他没说。”
    “那我们确认一下，他的名字。”
    “吴浩元。”
    陶季泽脑中如闪电劈过。他一直认为是林鹏，怎么成了吴浩元？吴浩元，吴叔叔？他一直最尊敬的吴叔叔？怎么可能？
    他一把揪住庞永洪的衣领，“警告你，说实话！糊弄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是……是实话啊！你刚刚不是说他招供了吗？”庞永洪一脸迷糊。
    回到W市，陶季泽脑子里依然一片混乱。他一直怀疑的是林鹏，钟晴对此没有提出异议，算是默认。而庞永洪却说指使他的人是吴浩元。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谁又在撒谎？
    他内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能够第一时间联系警方找到谢小楠的尸首，能够第一时间撕掉日记里至关重要的罪证，能够在侦查中掌控证据的内容和指向，吴浩元是第一人选。回想当时，这个案子的确也是吴浩元亲自督办。他确确实实比林鹏更具备做这些的条件。当时还感激他能够帮忙，如今想来，不甚惊恐。陶季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最尊敬的吴叔叔竟然是陷害钟晴的幕后黑手。
    可是，为什么？
    吴浩元究竟有什么陷害钟晴的理由？
    他很可能知道案发当晚钟晴在哪，也知道刘恺等人进行贩毒一事，那他跟贩毒案有什么联系？跟赵南星又是否有关系？
    想到这里，陶季泽觉得背后一片阴凉。如果吴浩元是赵南星的人，那么邹海案，甚至韩惟知案，他都脱不了干系。
    问题还有，吴浩元究竟以什么理由来威胁钟晴，让她甘愿认罪？
    太多的疑问，陶季泽没有选择回家，在打吴浩元电话听到关机声后，一脚油门奔向吴浩元家。
    早上七点零二分，说不定吴浩元还在家。
    然而敲响了房门，门里是几日不见、面色憔悴的吴笙笙。吴笙笙告诉他，她爸爸天没亮就出门了。
    “去局里吗？”
    “可能吧。”吴笙笙凝望着他。陶季泽转身要走，她立即叫住：“季泽哥，难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是啊，你瞒了我这么多年，给我这么多年虚幻的希望，你就打算仅仅说一句对不起？
    “笙笙，”跟她设想的不同，陶季泽的目光里没有了内疚，取而代之的是如刀锋般的尖锐，“告诉我，你爸爸，六年前，究竟做了什么。”
    吴笙笙如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六年前，钟晴入狱，是不是跟你爸爸有关？”
    吴笙笙一脸惊诧，语气因愤怒和委屈而变得急促起来：“你在说什么？钟晴那个案子是我爸爸办的，他还想方设法帮忙，有什么问题？”
    陶季泽想了想，恐怕吴笙笙是不知道的，“你自己问他吧。”
    一时联系不到吴浩元，陶季泽第二个想到的人是林鹏。跟林鹏谈话总是没有什么结果，他口风太紧，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把事情问明白。
    事务所主任办公室。
    林鹏仿佛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叹了口气说：“你没有把东西给姚组长，是不是？我猜对了，你呢，你要不要也赌一把？”
    陶季泽没有心思跟他打哑谜，“林主任，我们先谈一谈钟晴那个案子。”
    他把情况说完后，林鹏的表现是惊讶，很快又归于平静。
    “怪不得，当年我想方设法都没查出案件的漏洞，原来是吴浩元在背后一手操办。照如今看来，他做那些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林鹏说，“如果我的分析没错，吴浩元是赵南星的人，邹海案和韩惟知案他都脱不了关系。”
    跟陶季泽想的一样。
    “主任，还有少华，他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否清楚？”
    “虽然王少华一毕业就到事务所工作，但我真的不了解他。之前我让你接手冯氏集团的法务，其实是感觉到由他来做，有一些问题，比如抛售固定资产、股权变更这一块，我觉得他处理得不对，但又不方便说。冯氏的前董事长是我的挚友，我怎么样都不能让他的企业资产被这样消耗。后来王少华跟我一起做韩惟知的辩护人，这是他主动争取的。韩在说出罪证线索后就死了，我就怀疑会不会是王少华走漏了风声，所以才选择叫你去找韩的老婆。”
    原来如此。当时陶季泽也想过，为什么林鹏不叫王少华去做，他还以为是因为王少华又惹了什么风流债自顾不暇。
    “少华会不会是赵南星的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之前你不让我做邹海案，又是出于什么？你跟吴浩元，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陶季泽想知道很久了。
    林鹏无奈笑笑，“你还在怀疑我？你应该知道，我跟赵南星没有关系，我也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阵营。事已至此，难道你就从来没到过一个人？”
    “谁？”
    “之前我说过，选择你去寻找罪证，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道是对是错。眼下我身边能相信的人太少，我只信你。只是……事实证明，我可能错了。”林鹏有些失望地望着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没有把罪证给姚组长。”
    “那是因为……”
    “你给了你爸爸。”
    “没错。”
    “可是我明明跟你说过，除了姚组长，谁都不能给。”
    “我不认为给我爸有什么不对。”
    林鹏叹了口气，“季泽，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做邹海案吗？其实，我只是受人之托。那个人，就是你爸爸。”
    陶季泽难以置信。
    “我原不想直接告诉你。当时你从上海回来要来我的事务所，你爸爸知道后跟我吵了一架。后来他嘱咐我，不要让你接邹海的案子，还要我保密。我当时只看作是父亲对儿子的关爱。后来事情发展越来越离谱，我开始怀疑你爸爸跟邹海案有关。你别着急，听我说，我没有证据，只是怀疑。”林鹏说，“现在，你应该明白，U盘是至关重要的罪证，你爸爸想要很正常，他是案件负责人，但如果他没有交给调查组，那就十分可疑。”
    “林主任，你想太多了。”陶季泽摇摇头。
    从林鹏办公室出来，他继续拨打吴浩元的电话，依然关机。算了算，这个点，调查组应该已经到达W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