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桢

  三人来得这般早，起得自是更早，都没有时间在家中用早膳，好在李伯做得多，白粥小菜，包子花卷，应有尽有。锦桢注意到季辰添了两次粥，付姿与黄盈也没少吃。
  李伯边吃边观察着季辰，见他差不多吃饱了，才笑眯眯地说道：”小锦这回一去青龙寺就是小半个月，亏得小辰亲自跑一趟，把人给我逮回来了，不然不知她还要在那儿待多久呢。”说完还不忘给锦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摆明了是不信她之前“只是普通朋友”的说辞。
  季辰回道：“只是正好有事找小锦，来问了李伯才知她去了青龙寺，小锦也办完了事，我们正巧就一道回来了。”
  锦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之前没放在心上的疑惑就这么被解答了——原来是李伯说的啊。
  去青龙寺之前，她只去了趟无名铺告诉付姿自己会出门一趟，归期未定，并未明说是去哪儿。想来季辰是急着找自己，从粗枝大叶的付姿那儿问不出有用的消息，才来找了李伯。
  既提到了青龙寺，李伯不免又想到了楚楚，转头问锦桢道：“楚楚呢？你们是一起走的，怎么现在就你一个回来了？”昨日锦桢明显不在状态心情不佳，他也不好问。
  “她已找到了师父师伯，正一家团聚呢，这儿也没落下什么东西，估计是直接跟着师父回洛阳，不会再回来了。”
  李伯有些惆怅地“哦”了一声，想到家中好不容易多了份热闹人气，转眼又要冷清下来，不免重新对锦桢的婚事着了急。
  “你们要常来家中坐啊！”他对除锦桢外的三人说道。
  季辰、付姿、黄盈一一应了。
  用完早饭，锦桢看出付姿仍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便领着三人进了后院书房。
  书房是由正厢房隔出来的一间不大的房间，隔壁便是锦桢的卧房。里头布置得简约，桌椅之外只有靠墙立着的一个长柜，上头除了一些书册，还有两个长方形的木匣子，都上了锁。
  锦桢每干完一桩生意，都会将带字的宣纸拿回家中，锁进木匣里。也亏得她有先见之明，左家与上官家砸无名铺的时候才没翻出这些来，不然后果难料。
  “怎么了？你可向来都是直肠子，吞吞吐吐的事不适合你。”关上了书房的门后，锦桢看着付姿道。
  付姿撇撇嘴，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小锦，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不要难过啊……就是，就是无名铺被几个不识好歹的混蛋给砸了。”
  话音刚落，就听锦桢嗤地笑出了声。
  原来是这事儿啊，我说付姿欲语还休有口难言的是为哪般呢，原来是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怕我遭打击。
  看着付姿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神情的模样，锦桢心中甚是感动，人活一世，能遇上几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呢？她何其有幸，面前就站了三个。
  一个没忍住，她捏了捏付姿肉肉的小脸，语气轻松地道：”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付姿惊讶道，转头看了眼季辰，一下便明白过来，“季辰已经告诉你了？那他怎么不和我说！真是个奸诈小人！”
  无端被扣了这么个恶名的季辰苦笑不得，“你也没问我啊！”
  付姿哼了声，不理睬他，继续问锦桢道：“小锦你不难过吗，我知道无名铺是你多年的心血，如今弄成这样，你心里一定不好受……”
  锦桢偏着头想了想，认真答道：“最初是有些难过，但后来就好多了，被砸了我还可以重新装修嘛，好在他们没连根拔起。”
  听到小锦这么说，付姿也忍不住莞尔，彻底放宽了心，“黄盈已经找好了工匠，保证将无名铺弄得和之前一模一样，你不用操心。”
  “对对，”原本正闲坐在一旁的黄盈立即答道：“工期大概要一个月，完工后我们就能搬回去了。”
  “真是谢谢你们了。”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无名铺都成了我和小姿第二个家，为自己家出力是应该的。”说到最后，黄盈已经是一脸谄媚地看向付姿。
  只见付姿重重地点了下头，以示对他所说的话十分满意。黄盈笑得更欢了。
  锦桢暗暗摇了摇头，这人呐，有时候爱乌及屋起来也是挺可怕的。
  接下来的日子，锦桢闲得长草。
  无名铺暂时不必管，她只偶尔去监个工，看木匠们补墙刷漆。其余时间，多待在家中，有时还得接待不请自来的付姿与黄盈。
  这日，付姿甫一进前院就嚷嚷开了，“小锦，我告诉你一件事——”
  原来是左家与上官家的事余波未消。
  当初一出了左芊悬梁一事，上官家立马派人追回去山东收账的上官逸，除他以外，左芊谁的话也不信。
  前两日上官逸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地赶回了汾阳，立即上门解释了。
  朱媒婆所说的一切纯属子虚乌有，上官逸并未想过与左芊退亲。这些话旁人不是没说过，可只有从上官逸口中说出，才彻底宽慰了左芊的心。
  两家就这么重修旧好了，为免再生波折，更决定让上官逸与左芊尽早成亲，也顾不得原先千挑万选的黄道吉日了。
  付姿嘴皮子利索地说完这一切，颇不服气地说道：“现在事情都弄清楚了，他们两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根本与咱们无名铺无关，那他们是不是该上门赔礼道歉呀！”
  “你太天真了，”锦桢倒是语气从容，仿佛被砸的店铺跟自己并没什么关系，“等他们道歉，还不如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那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如何……他们定是觉得，我这样的店，以往也没少干缺德事，就算这回砸错了，也算替天行道，算不得冤枉。”更何况，这么想的人还不在少数。锦桢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可是……”
  付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锦桢抬手止住了。
  大门处传来了开门声，随后是李伯拎着菜步履不轻地走向厨房的动静。
  付姿也知趣，知道有些话不好让老人家知道，当下打住话头，朝那方喊道：”李伯，我们又来蹭饭吃了。”
  “哎——想吃啥我多做些。”
  付姿嘻嘻一笑，屁颠着跑后厨点菜去了。
  
☆、第 35 章
  松鹤楼内，隐蔽的私人雅室中，季辰坐在包由轩对面，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张短笺。
  短笺上工整小楷的清秀字迹他并不陌生，上头言语简洁，只写了一句话：所有不寻常媒人的详细情况。
  包由轩见季辰扫完了上面的内容，才半解释半抱怨地说道：“之前朱媒婆那事不是牵扯出来许多有问题的媒人么，她们明面上还是替人说亲的普通媒人，可暗地里已失了操守，只要有银子收，把喜事变丧事她们也不在乎。锦桢就是想让我帮她查清楚，这么干的都有哪些人……”
  没注意到对面的人目光已黯了下去，包由轩兀自说着：”这事官府最清楚不过了，先前不还调查审问了一批被举报的媒人么……锦桢也是奇怪，她应该直接找你帮忙呀，找我做甚。”
  若锦桢此时在场，一定会诧异于这俩人的熟稔程度。
  那么季辰与包由轩是从何时起勾搭在一起的呢？约摸是在季辰对锦桢动了心思，又知晓了她与老包交情匪浅的时候起吧。
  同喜欢的人身边人打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这是季辰从黄盈身上学到的一点。
  在有意的接近下，他与包由轩关系也深厚起来，老包是个人精，自然不傻，知道季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他不明说，他也就不点破，两人心照不宣。
  季辰将短笺收入怀中，表情平淡地起身告辞。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包又啰嗦地重复了一遍：“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懒得费精力了啊……”
  季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以示知道了。
  上马车前，他飞速地思考了下，很快有了决定——“去无名铺。”
  不出所料，锦桢并不在无名铺中，只是季辰却意外地与刚从无名铺内出来的付姿与黄盈碰了个正着。
  里面木屑纷飞，直至上了季辰的马车，付姿还拿帕子对着空气拍打了好一阵，像是要打掉无形的碎屑。
  “你今日怎么也来了？”黄盈好奇地问道。
  “路过，顺道看看。”顿了顿，季辰又问道：“就你们两个？”
  “是啊，小锦不管这些的，自店铺重新装修以来，她就来过一二次吧……”黄盈并不知道季辰关心的究竟是什么，却瞎猫般正巧撞上了，“她也叫我们不用管的，可小姿说得亲眼看着才放心，所以我们每隔三四日就会来监次工。”
  季辰不甚关心地嗯了一声。
  付姿终于放下了帕子，今日被呛人的气味熏了大半日，此刻她极需抚慰下自己的肺腑。打开车窗看了眼马车行进的方向，她兴致颇高地提议道：”我们去娄七街吃酸杏乳酪吧，我还想吃……”
  季辰无可无不可，黄盈自是没竟见，见车子的主人不吭声，便隔着车帘吩咐了一声。
  似是回想起昨日酸酸甜甜的美妙滋味，付姿眼睛都亮了，意犹未尽地说道：“店家说是西域传来的做法，难怪味道如此特别呢……连小锦都说好吃……”
  话音未落，季辰瞳仁骤缩，猛地看向付姿。
  他的动作太大，向来心大的付姿想当作没注意到都不成。见季辰微皱着眉，明显不满地盯着自己，她不由紧张起来，紧张中又带着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