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

第79章


山谷浅显的候相和枪体饱和的色植,
对毛态都是一种刺激,给他一种错觉,使一件本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居然被迷幻
为一种举手可得的现实。他抬眼再看老潘,者潘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来,也看着他。毛
杰的目光紧张而犹豫,老潘的眼神安详而松弛,那松弛中甚至还包含了几分漫不经心的
笑意。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对视了多久?也许谁也没有算计,直到茶水店外面的山路上,
已经听得见不知多少辆汽车由远而近的声音。那声音终于在外面停住,老潘眼睛略偏,
向门口看去。就在他目光偏离的刹那,毛杰整个身体扑过来,双手平伸,抓起了桌上的
那支手枪!安心发出了尖声的喊叫,和她的喊叫几乎同时响起来的,是老潘的枪声!子
弹穿过桌上陶制的茶壶,茶壶砰的一声炸得粉碎,无数陶片和半热的茶水一起向四面飞
溅开去,透过飞溅的碎片和水雾,安心看到毛杰额头的正中,有一小团血花,瞬间地绽
开了一下便凝结住了,毛杰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一击,头都触电般地摆动了一
下,整个身体重重地摔在椅子上,连同椅子一起,向后轰地一下翻了过去!
    安心的叫声停住了,屋里安静了几秒钟。她看见老潘走过去,简单地冲毛杰的尸体
看了一眼,嘴里如愿以偿地叨咕了一句:“脱逃罪你不要,那就给你加上另一条,你这
算是夺枪拒捕!”
    门外传来高声的呼喊:“放下武器,我们是警察,你们被包围啦!”正如老潘说的,
那是吴队长他们。老潘是在前往南动山追赶安心的同时通知他们速来增援的。吴队长一
共带来八辆汽车!他们刚到就听见茶店里响起了枪声,他们跳下车以车作为掩体向屋里
喊话。茶店的门开着,他们刚喊了这两句就看到屋内的阴影里,瞒因地走出两个人来。
警察们最先认出的,是他们的队长老潘,然后他们又认出了老播搀扶着的那个满身是血
的女孩,那就是我的幸运地活下来的爱人安心。
 
    
  
 
  
        
       
  
 
 
 
 
三十
  
        火车快到南德时我看到了南勐山。
    南勐山远远看去毫无险峻可言,山势舒缓有余,雄奇不足,也许只有身临其境,方
可领略到那些深藏不露的峭壁悬崖和险谷深渊。天刚破晓,阴雨袭来,厚重的云团已经
卷去了南勐山的大半。火车穿越山口时才能看到山脉的转折处,露出的那一层层丰富多
样的植被和偶尔可见的一两股山涧悬瀑。
    从火车站出来,回首再向山上眺望,满山的苍绿已被半云半雾的瘴气染成黑黛色。
而眼前经过雨水洗刷的小城,却反倒显得清新起来。空气爽朗得几乎没有半点杂质。透
明的微风让人禁不住想要贪婪地呼吸,贪婪地想将雨中的那点凉意尽情地吸进肺腑,仿
佛身体里每一条血脉经络都在这一呼一吸之间被清洁通畅了一遍似的。
    我挑了一条湿润源的石板路向城中走去,脚下每一段坎坷都让这些老式的街巷沧桑
毕露。路边小店里那些倚窗而立的素面女子,多以一副多愁善感的表情沉默着,看着雨
中每个低头独行匆匆而过的外乡人。一到雨天城里便显得异常冷清起来,这种冷清也是
小城民风朴实的特色之一。这种迷人的冷清在大城市里是难得见到的。大城市无论阴晴
雨雪,街上一概躲不掉那种令人烦躁的嘈杂和拥挤。
    我上一次离开南德时还是夏天,我依稀记得那天时近黄昏,西斜的太阳还有些毒热。
我被担架抬出医院,抬上救护车。救护车闪亮着蓝色的顶灯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去赶
傍晚开行的那一班直快列车。
    那位一直负责看护我的年轻警察陪我一道去了昆明,在昆明的医院里又陪了我两天
才走。他向我告别时我还不能畅快无碍地说话。他走前在我床前给我留下几句诸如好好
养伤早日康复之类的祝福。我只能微微地点头,只能用轻轻的声音说一句:“谢谢,大
哥。”
    来接替他照顾我的,是安心的爸爸。那年轻民警带他来并且说以后将由他来接替照
顾我的时候我哭了,我不顾胸肋剧烈的疼痛出声地抽泣起来。我这一年中欠安心一家的
恩惠实在太多!我都不知道这些恩德我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安心的父亲少言寡语,他甚至不会说点什么劝住我的眼泪。
    他木讷地站在我的床前,一声不响,脸上的慈祥却使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和母亲。
    从安心爸爸的口中我才知道了安心负伤的消息,才知道了小熊遇害的消息,才知道
了毛杰因为拒捕而被警方击毙的消息。这一切对我来说,对我这样一个从平淡的千篇一
律的城市生活中走过来的北京人来说,像梦一样的不真实。我那时和现在一样,在噩梦
醒来之后,心里只想见到安心,只想和她在一起。我想念安心想到了近于疯狂的程度。
但我见不到她,她负伤了,我也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不能像现在这样可以越洋跨海万里
迢迢地从美国的洛杉矶赶过来,只为了能见她一面。
    没错,也许我寻找安心,只是为了能见她一面。她离家出走之后再没给我任何音讯,
我曾绝望他断定她对我们的共同生活和预想的未来,已经感到厌倦。而现在,我寻找安
心的决心之坚定,过程之曲折,以及这当中我心里愈演愈烈的幻想,可能给了我一个错
觉,就是一旦找到安心我们就将重新开始,重新开始我一直期待的那种厮守。此刻,我
来到了南德,从火车站走出来走到雨中,冷冷的小雨让我突然清醒,让我意识到我这一
厢情愿的想法或许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觉,或许安心根本没有回心转意,根本不想让我留
下来或跟我回去。
    我们分手的苗头也许从去年夏天就开始出现了,但我浑然不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
北京最热的一个夏季,我躺在凉爽的春城昆明,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我的伤势得到
了控制并渐渐地好了起来。我住院医疗的钱全是安心的爸爸带来的,我连治疗带吃饭带
营养大概彻底用光了他们剩余的家底,他们是否还背了债我也问过,但每次问时安心的
爸爸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只是说:“没有没有,你好好养,不要管这些。”
    这当中安心的妈妈也来过一次昆明,来看我。她给我带来了安心的消息。她告诉我
安心的枪伤已经快要封口,但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另外,她妈妈话里话外默默地
隐约地透露出,安心至今也没能从小熊遇难的阴影中走出来,她的精神状态令人担忧。
    “她很少和我说话的,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她妈妈对我说,“也许只有你
能开导她。她不和我说小熊,但是她说你,她很早就催我来看你了。”
    在我的要求下,安心的父母去请示了医生,医生同意他们扶着我下床,到医院的一
间办公室里去给安心打电话。那时安心还不能下床,是她妈妈事先和缉毒大队的潘队长
约好,在老潘去医院看她时把电话打到老活的手机上的。安心在电话里的声音让我有点
陌生,那声音变得绵弱腊哑,气如抽丝,她只说了一句:“杨瑞,我想你……”便说不
下去。我红着眼睛说了好多想她心疼她的话,也说了希望她认真养好身体,听医生的话,
心情要开朗精神要振作之类的鼓励的话,还说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一切都过去了,
都会好起来的,我会永远爱她之类的乐观的话。安心没有一句应答,她在电话那边一直
没有声音。电话后来是被潘队长接过去的,他说安心有点激动,你还有什么话吗我来告
诉她,或者等她平静一点或者身体好一点以后你们再通话。我知道安心在哭泣,她无力
再和我说话。我对潘队长说:我没别的话了,您就告诉她我快好了,我一好马上就去找
她!
    也许我毕竟年轻,新陈代谢特别旺盛,所以在两周之后我已经能够自由地下床,在
病房内外慢慢地走动。当我能下床走动的当天我就要求出院,好到南德去陪伴安心。在
我们遭遇了这么大的劫难和创伤之后我们迟迟不能重逢是件让人受不了的事,再说我也
不忍再这么心安理得地耗尽安心家的血汗家底,在这个金钱的无底洞里没完没了地养下
去了。
    我的请求经过反复争取终于得到医生和安心父亲的同意。在我正准备收拾出院的前
一天,还是在清晨,天刚刚亮的时候,安心意想不到地出现在我的病房里。她由她母亲
扶着走进来,她们进来时我还以为是一个新来的女病人走错了房间呢。
    安心消瘦得我几乎不敢相认,脸色很坏,苍白得近乎于灰绿。我们在我的床头,在
安心父母的面前,在屋子里所有刚刚起床的病友惊异的注视下,长久地拥抱在一起。我
们默默地哭着,不发一言。
    我们在那个酷夏的热潮刚刚过去之后回到了北京。安心的爸爸因为家里有事回清绵
去了,安心的妈妈陪着我们回到我们的家里。她和我们一起住了一个月的时间,照顾我
们虚弱的身体,还有受伤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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