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

第83章


你现在还爱着安心吗?
    但我知道我应该走,我应该背井离乡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是不爱安心,是安心逼我
走的。是她对我们的爱采取了不负责任的态度,留下一纸诀别然后不知去向。我留在北
京留在我们的家里我无法摆脱安心的笼罩,我要想忘掉一切得到新生就必须远远地离开
这里,就像安心当初离开云南来到北京也是为了躲避痛苦为了蜕变求生一样。
    我应该走,这是一个机会。
    秋去冬来,在入冬后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早晨,我乘坐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从
北京的新机场起飞,在空中左偏右摆地绕了半个圆圈,然后校准方向,向东飞去。我从
椭圆形的机窗竭力往下看,想再看一眼下面被化雪弄得潮湿变黑的故土,但窗外云遮雾
障,什么也看不见。
    在我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我呆在家里一整天没有出门。我把我和安心共同使用过的
每一样东西,能见证我们曾经相爱并且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每一样东西,包括小熊的衣服
和玩具,都翻出来看。我久久地注视和抚摸它们,为安心,也为小熊,掉了最后的眼泪。
然后,我又将它们—一放好,放到安心走的那天它们各自所处的位置。
    我像安心离开时一样,把屋子认真打扫清洁了一遍,然后,也给安心留了一封信。
我写信的时候固执地想,她也许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会看到满屋的灰尘和摆在桌头柜
上的这个没有封口的信封。
    安心: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吗?
    明天,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七号,我就要乘飞机去美国了,永远不回来了。除非你
要我回来!我本来想把我这一生都给你的,但你不要。我本来想让你一辈子都过幸福的
生活,但这已经不能吸引你。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可惜的是我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你究
竟选择了什么。你给我留下了我无法克服和摆脱的痛苦,你和这世界上任何女孩都不一
样,你能让我难以把你忘了!所以我必须走。我要走得远远的,去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
好忘掉你,就像你忘掉我一样。
    不写了,我要哭了,我不想再为你哭了。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这么快就分道
扬镜各自去过截然不同的生活,从此再无关系!这是真的吗?也许只有到了明天飞机载
着我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我才会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还会见面吗?等到我们都老了,还会想起这里吗?还会想起再到我们曾经共同
拥有的这个小屋子里来看看吗?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吻你的,不管
你有多老。如果那时你还想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重新开始咱们的生活,我会同意的。不
管那时我在哪里,是贫穷还是富有,有无家室和儿孙,我都会来的!我会告诉我的家室
和儿孙,我年轻时曾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爱,这场爱我不能忘记!我想作为我一生善待他
们的补偿,他们会放我来的!
    杨瑞我写到后面还是哭起来,我像个小孩子那样流泪和抽泣。我把我这么多天来所
要倾诉的绝望与幻想,连同我的眼泪一起,落于纸上。我把绝望幻想和眼泪统统曾进信
封。信封摆在平时安心睡觉的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没写抬头和落款。
    那天晚上我坐出租车去了刘明浩家,我把一套我家的钥匙交给他请他保管。安心如
果回来找我找不到的话,我想她会来问刘明浩的。在我的朋友中,只有刘明浩和她相熟。
    刘明法接了钥匙,笑笑,提醒道:“你既然跟了贝贝,可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呀。”
    我不说话。
    刘明浩也就收了笑,又问:“跟你爸告别了吗?”
    我摇头,说:“没有,我不想让我爸知道我出国了,他知道了非把这套房子要回去
不可。那是我和安心的窝,我想留着。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贝贝对我腻了,我在美国
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呆不下去,我还得回来呢。”
    刘明浩点着头,嘴上却说:“咳,你怎么想这么多。”
    我说:“也许真是长大了,成熟了,什么事都不那么一往无前了。好的时候要想想
坏,出发的时候要想想退路。女人都是善变的。”
    刘明浩又点头,嘴上却笑:“咳,我看你都快神经了,都是安心惹的祸。”
    第二天还是刘明浩开车送我去了机场,路上看我沉默寡言,便说了好多鼓舞的话:
出国是好事,学本事见世面。再说你要是真成了贝贝的老公,那生活上就算是一步登天
啦。回头到贝贝家的产业里再谋个一官半职的,将来有权有势了可千万别忘了爱国,别
忘了这边还有一帮啃窝头的穷哥们儿哪,我们还指着你到时候回国投资发我们一点生意
做做呢,我今天把话先垫上,你要回来可别忘了!
    其实,刘明浩不知道,我去美国,就是为了忘掉所有的人。
    但愿我能忘掉所有人!
    美国对我是新鲜的,贝贝的家对我是新鲜的,这里的一切,从里到外,都是那么陌
生。这陌生的环境果真使我忘掉了过去,过去的人和事,都变得特别遥远,但是,除了
安心。
    我很早就预感到来美国可能是一场失败,因为我忘不掉安心。在美国的生活尽管与
我过去的生活毫不相像,但每一个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的细节,都让我联想到安心。时间
越长我越发疯地想要看到和摸到我家那两间小屋里存放着的和安心有关的那些东西,我
的思念因为找不到展开的环境和寄托的物件而显得无着无落而显得异常痛苦起来。
    某日,我和贝贝在一间华人开的商店里购物,我突然看到货架上放着一盘似曾相识
的CD光盘,是陈晓东的《比我幸福》,我立即买了,并且立即催贝贝回家。回家后我一
连几天一遍一遍反复地听那首歌子,弄得贝贝都禁不住奇怪起来。
    她也听,但听不出所以然,她说:“这歌子好听吗?我认为很普通嘛。”
    贝贝哪里知道,这是安心给我的祝愿。现在在我听来,在我这个身处异国他乡尽享
豪宅美食的人听来,也像是我对安心的祝愿和期盼: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
狼狈退出。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别管我愿不愿,孤不孤独,都别在乎,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
    我听着这首歌,站在窗前,看着洛杉肌阴沉的天空,那时我第一次地想到,我得回
来!
 
    
  
 
  
        
       
  
 
 
 
 
三十二
  
        我回来了。
    我站在南德清冷的雨中,我看到南勐山浮云游动,我走进火车站附近一家临街的杂
货店,我拨了缉毒大队队长老潘的手机。
    老潘的手机关着。
    缉毒大队我没有去过,我不知道安心经常说起的那个院子在什么方向。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南德市公安局大楼外传达室的窗口前,我递上我的身份证,
求见公安局政治处的方主任。
    传达室盘问了我半天,问我认不认识方主任,我如实说不认识,我是想通过他寻找
一个人。还好,传达室的人同意让我进到一间不大的上访接待室里,过了一会儿从楼里
下来一个人,告诉我方主任不在,开会去了,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要找一个人,方主
任认识的,是个年轻女同志,她叫安心。
    来人让我稍候,便回楼里去了,没用多久又回到接待室,同行还跟来另一个人。他
们进了屋一起问我,问我是干什么的,跟安心怎么认识的?我说我是她的未婚夫,是她
爱人,她半年前离家出走,我是来找她的。他们问你怎么能证明你是安心的未婚夫?我
说缉毒大队的潘队长和吴队长还有其他一些人都认识我,我去年夏天还在这里治过伤呢。
    那两位干部互相对视一眼,把我带进楼去,带进楼里的一间小会客室里,让我稍候,
还给我倒了杯热茶。这次让我等的时间比较长,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一小时后从屋
外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找当即认出来了,是缉毒大队那位姓吴的副队长。
    吴队长也一眼认出了我:“对,你是杨瑞。”然后他把我介绍给另一位中年人,
“这是我们政治处的方主任。”
    我和方主任,和吴队长,握了手。他们让我坐下,他们隆重认真的样子让我心里有
了希望,我想他们肯定是知道安心的行踪的,不然干吗一起出来见我,总不会是想向我
打听她的下落吧。
    方主任先问我:“去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因为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留了一封信就不见了。”
    “信上怎么说?”
    “她说她不能在她丈夫死了,儿子死了的情况下再跟我谈情说爱,她说她要为他们
负责。”
    那位方主任和吴队长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片刻,片刻后还是由方主任开口,点
头说道:“对,据我们知道,她确实是这个想法,所以她回南德来了。
    她希望继续从事她一直热爱的公安缉毒工作。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