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桢正式进入傅雅董事会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席间聂云深也不再反对,还投了赞成票。有人猜测他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与此同时,已经康复的白中恒宣布退出傅雅自立门户。
随后的一个月,裴氏正式收购傅雅,裴之祈被新任为傅雅的总经理,而聂云深被韩桢重新调回了灵城分公司。她的职位被连降三级,基本上算是从底层重新做起了。聂云深对韩桢的调令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只请了一个月假,一边是夏恒的第二次手术在即,另一个方面聂辛的健康问题让她很是担忧。
裴之晟已经回到了医院,虽然没有立即重新回到手术台,不过已经开始坐诊,而之前的那些事情就像是从未发生一样。
整理完【傅雅】的东西,她与一些同事道别,随后在停车场的时候被傅家的老管家拦住了去路。
一个小时后,那个许久不见的人穿着病人服坐在聂云深的对面。
这是市区里的一家私立的精神病疗养院。
管家领着她来到这里,聂云深摸了摸自己的长发,目光里没有什么情绪。
“我怀孕了,我不能吃那些药…如果孩子可以生下来,帮我带走它。”傅云涵直截了当。
“你…”对上了傅云涵那双清冷无波澜的眼眸,聂云深对视她。
这就是傅云涵今天叫她来的目的。
跟傅□□的潦倒不同,傅云涵收拾的很干净,头发虽然剪短了,也没有失去以往的典雅。“妈妈她应该很难从那里出来了吧?自己的父母居然成了这般模样,想起来也觉得悲哀。无论怎么样,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不会要的。”
聂云深脸上已然带着些微的怒色,“你把你们的孩子交给我,以你我的恩怨…你觉得我会做这种所谓‘善事’?荒谬,我没这么大度!”
“现在傅家的人里…能够做这件事情的人…也许只有你了。保我的孩子,我认罪,承认我做过的所有事情,甚至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都可以认。”
“外婆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聂云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对,是我指使的…都几年了,她居然派人再去查当年矿污染的事情,甚至要将我撤职….我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当时决策的几个人,凭什么让我担这个罪责?她查到你没有死,偷偷修改了遗嘱。我找她谈过…但她并不顾我们的祖孙之情。所以她必须得死,当时,我还想把罪顺手推在你的身上。”
听着傅云涵冷静地诉说,聂云深的手指有些微微发颤,一种揪心从她心尖处冒出来,她蓦地站起身,将桌子上的茶水扫到了地面上,脆生的破裂声在空荡的见面室内回响。
“傅云涵,你该死!”
听见里面的声音,看护人员急忙冲进来,将傅云涵带离聂云深。
傅云涵在门口处轻叹了一声,“我现在最遗憾的…也许是怕自己没有机会陪它长大。”
………………………………………………….
夏恒在月底前做完了第二次手术,聂云深让元姨回家休息,而她和吴秋在病房里守了一夜。
傅云涵如她所言,向警局自首了她为了逃罪而捏造了精神病的事情,同时也认了几项罪名,没有再让律师为其辩护。
她的这一行为让才被收购的傅雅又被推到了风尖浪口处。
聂云深一直坐到了天亮,出奇的是她一点也没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充沛。
夏恒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待医生检查确认过没什么问题后,才准备离开。下午来换班的元玲叫住她,递给她一个保温瓶,嘱咐将一定要将汤水带给裴之晟。
聂云深回家后简单地洗漱了下,带着汤水开车去一院。
再到这里,真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里的护士好像已经更换了一波,路过的几个年轻女孩子看着都挺陌生的。
来到裴之晟的办公室,正准备敲门,一名护士走过来轻轻地说,有客人在里面。
“好的。”聂云深笑了笑,找了附近的座椅坐下等。
她看了看手表,是午休的时间。
区医生和小杨都去了千里之外,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医院的走廊里,清洁人员正在喷洒着消毒水,她站起走到了窗前透了口气,再回头的时候,她从着迷蒙的光线中看见沈颖致从裴之晟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心外这边的办公室本就不吵,中午更是静到出奇。
聂云深心跳漏了一拍,血液瞬间凝结起来,她几乎是冲进了裴之晟的办公室。
没有敲门,没有呼喊,只剩下她重重的**和剧烈的心跳声。
裴之晟安静地坐在那里,修长干净的双手翻阅着桌上熟悉的日记,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口投射在他脸上,没有表情。
聂云深恍然觉得自己好似处身在一个停止的时空之中一样,无法言语,无法做任何一个动作,甚至不敢向前。
……………………………………………..
一年半后。
聂云深和关遂心在桐城新开餐厅的吃英式下午茶。
她有些日子没回桐城了,
关遂心和秦靖扬的宝宝已经两岁多了,今年在国内的时间更多了,一边打理着画廊和茶馆,偶尔陪着先生去参加一些应酬酒会,整个人恬静而温和。
“想他?”关遂心见聂云深总是走神。
“你明明并不想留在桐城,为什么现在在这里的时间变多了…?”聂云深转移话题。
“因为我不想阻碍爱人的梦想,当然我也想宝宝可以和他爸爸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呆在一起,所以我选择去适应,克服心理上的一些抗拒。”关遂心真诚地笑着。“其实生兜兜那天,我在花园里滑了一跤,所以早产了,大出血…当时我先生在国内处理公司的事到第二天才赶回的澳洲。虽然我们母子平安,但是这件事一直是我先生心里的一根刺,为此他不想要第二个孩子,甚至考虑放弃国内的事业到澳洲陪我们…但是,人生不能这样,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我愿意去尝试克服心中的害怕。现在我感觉很幸福,很安心。”
“如果你愿意,可以去见见其他男士…”
“饶了我吧。”关遂心还未说完就被聂云深打断了,她苦笑,“我觉得这一年半是自己人生里最漫长的时间,很难熬,但是选择去那里是他的心愿,我就能等他。”
”
“为什么不去见他?”关遂心研究般地看着她,“还是你们心里有个坎,这个坎过不去的人是你还是他?”
“你有没有过感觉越来越爱,却越来越怕?”
“有。”关遂心顿了顿,“我一直不知道我先生喜欢我什么…曾经我非常害怕他,可当有天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他的时候,这种心理上的失衡感就愈加地强烈。我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一些…现在想起来非常幼稚但是会伤害他的事情…表面上是在推开他,实际上又离不开他。有阵子我曾经怀疑自己很病态…我和你的原生家庭并不健全,我想这种怯懦的情感会尤其明显…或许其实他们…比我们承受更多,或许他们也在等待我们可以敞开他们的心去找他们。去找他吧。爱情本身不是一味地等待。”
下午茶结束后,聂云深起身去洗手间,右转的时候发现走廊墙壁上有几幅莫奈的画。她有些感兴趣地走过去瞧了瞧,停下慢慢欣赏了一番,不知不觉中走到一个雅间旁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平稳,悦耳,有条不紊。
虚掩的门透出一条缝,聂云深几乎是下意识低头走过,那声音依旧传入耳畔,十分清晰。
室内对面对坐着的正是乔清妍和一位中年男士。
……………………………….
桐城优秀企业家颁奖典礼在举行,韩桢代表裴氏获得这一荣誉。
颁奖典礼在6点半,之后会有庆祝晚宴,当然还有惯例的慈善拍卖。
聂云深一身红裙,肌肤白皙耀眼如瓷,美得令人心惊。
与一些熟人问候之后,她走到了阳台一处透透气。
“怎么躲在这里?”
聂云深转头,乔清妍站在她身后,她的手挽着一位儒雅的男士。聂云深认出,他就是那天雅间中的那位。
男士礼貌地与聂云深握手,简单地介绍后便先行走向大厅,留给乔清妍和聂云深两个人说话的空间。
“我想他想疯了,”聂云深深呼了一口气,“所以我买了今晚的机票,晚宴之后就去机场。”
乔清妍点了点头,“一年半了,他该回来了。对他说,回来,我想带他见个人。”
聂云深扬眉,明艳娇美的脸上又回复了往日的朝气,“我尽力…将他绑回来。走吧,颁奖典礼快开始了。”
台上的主持人热情地报出韩桢的名字,台下阵阵的掌声。
聂云深突然就感觉一阵莫名的晕眩,太阳**跳得厉害,这样的感觉她只在那次印尼地震时候遇到过。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层不安的情绪。她抬眸注意到有个人影在颁奖台的一侧,待她看清那人手上的东西,巨大的恐惧像是细虫一般爬上背脊,让她毛骨悚然。
“是你害了我儿子,所有的一切白中恒都告诉我了!”蒋琴的手紧紧地握着枪管,对准了韩桢,恨意划过眼眸尖声叫道,“你不得好死!。”
主持人和颁奖嘉宾吓得立即奔向了台下,只有韩桢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眸寒如冰,一字字地说,“原来是你。”
“你已经得到了裴氏,为什么还不放过我的儿子!”蒋琴眼眼里满是红血丝,她的面色苍白,握着枪的手青筋直暴。
“裴之凌那个孬种,就算没人去废了他…”韩桢冷笑一声,反而走向蒋琴,甚至低头对视着她的眼睛,“他自己也会弄死自己…”
蒋琴的眼眸急骤缩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枪。
聂云深大惊,她听说了裴之凌的事情,如果她没猜裴之凌之所以会落得这个下场应该是来自于那位卫先生的报复。白中恒竟然会教唆蒋琴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明明不是他做的,可韩桢为什么要故意用语言刺激蒋琴?
“你这个野种,凭什么突然出现,凭什么让我儿子遭受这样的苦…”蒋琴狠狠道,“他的手废了,腿也….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的儿子被你毁了!”
眼看蒋琴要扣动扳机,聂云深整个人都在发颤,本能冲口喊了一声,“不是他!是卫迟!裴之凌惹到的人是卫迟!”
听到聂云深的呼喊,蒋琴的手轻晃了一下。电光火石的瞬间,韩桢快速向前伸手狠狠掐住蒋琴握枪的手腕,而回过神的蒋琴因为紧张使出全力扣下扳机。
韩桢感觉肩膀上一阵尖锥般的刺痛,巨大的眩晕和恶心瞬间泛上来。韩桢握着蒋琴手腕的左手逐渐松开,蒋琴立刻扣动扳机,对着韩桢又是一枪。
其他宾客早就吓得慌乱逃走。
蒋琴一发子弹打在了韩桢左肩上,第二发打在了韩桢的胸口处。她像是杀红了眼,准备开第三枪的时候,数名保安已经冲了上来将蒋琴扑倒在地。他们夺过蒋琴手中的枪,几个壮硕的男人死死地压着这个已经疯狂了的女人。
韩桢身上都是血,胸口和肩膀处浓浓的鲜血无声地流出来,心跳越来越慢,他在倒下之前,看到了台下那个身影,她的脸上带着惊恐。
接连的三次灾祸,这就是他的命运。
失去意识前,韩桢的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片段,韩父…他的母亲,以及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他的学生时代,他创立的云桢,他之后的辉煌荣耀…他抢回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裴氏…最终停留在一个非常平常的傍晚,他们还在简陋的筒子楼里,聂云深眯着眼睛,说:“肚子好饿,如果明天可以吃到一碗满是肉的拉面,好幸福!”
原来她才是他生命最大的意义,失去她,他可以活下去,只是他的人生突然变得很空洞,没有快乐的感觉。
现场一片混乱,中年男士在护着乔清妍的同时,也没忘记将聂云深一起拉走。
她回头,见抬着韩桢的救护人员匆匆赶来。
在车里,乔清妍见聂云深双手抱着胸,眼神有些木然。
“你还去机场么?”
“我11点半的飞机,我回家拿行李箱就可以了。”聂云深低头,掩在了阴影里。
“去那里得要转机吧,不要多想。”乔清妍嘱咐,“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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