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已不远矣

被拉到街上的何叶，起初的心思还在刚刚的那幕上，但没一会儿就被周围的行人与事物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小姨家是在弄堂里，那一弄堂往外走还有四个大门，大门的样式和房屋结构粗看差不多，走近了再细看，就会发现每门每户都有自己的特点，新旧程度也不同。
    在这条狭窄的弄堂里，偶遇了三四个行人，他们的衣服都很简单朴素，即使是年轻的女孩子，也只穿着小碎花式的衬衫，配普通长裤。何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庆幸听了丞铭远的建议，换上了白色衬衫加牛仔裤，可即使是这样，因牛仔裤上的几个破洞，还是惹得经过的行人关注的眼神。但估计，引起行人关注的，不只是那几个破洞，更重要的还是何叶和丞铭远这两个“生面孔”吧，尤其还是两个长相极其不错的“生面孔”。有一个大妈都走过他们身边了，还回到他们跟前，再上下审视了一番。弄了何叶非常尴尬，大妈本来还想上前询问八卦一番的，愣是被丞铭远浑身的冷气压和严肃的表情给吓走的，但走了老远还一步三回头。
    而最让何叶感兴趣的是，在弄堂口处的那间日用食品杂货小店，那里有两间店面，透明的玻璃柜面都朝外，老板则坐在柜台上看着报纸，除了碎杂的东西多了一些、摆放的零食稀奇一些以外，其他与S城或H城的街面小店并没太大区别。但吸引她的，偏偏就是那些稀奇的零食。
    “果丹皮！这个我小时候常吃的，长大了却始终找不到地方有卖这个的，快！给钱，我要买一盒。”兴奋的何叶摸了摸自己的裤袋发现没钱后，往边上老公一伸手，双眼却还盯在玻璃柜面上。丞铭远从来没见过如此孩子气的爱人，好笑地掏出零钱，正要递给她时，又听她在喊：“还有麦乳精，这个好吃！我小时候也常喝的，我爸妈给我泡的，干吃也好吃，这个也要！啊！还有酸梅粉！这个，这个里面有可爱的卡通勺子的，我小时候常买，还收集那勺子呢。现在也没地方卖了，这个也要！……这个，这个也要！……还有那个……”何叶已经自顾自地蹲在那柜台前，双眼都离不开里面的小零食了，只来得及伸手扯着老公衣袖，然后冲他嚷嚷。
    那本来正趴在柜台上看报纸的老板，此时架着老花镜的双眼也不看报纸了，转而看向了这对年轻顾客，他好奇极了：他家的零食不都是挺寻常的吗？这姑娘怎么如此兴奋呢？感觉是恨不得把他家柜子都要搬回去的样子。
    丞铭远看着老板像看猴戏的眼神，有些无奈地掏着钱，然后随便老婆要买什么都没意见，他只求能尽快拎着袋子走人就行。可是，他那可爱的老婆此时就像没有了灵魂般，手里还在挖着酸梅粉吃，刚走了两步，眼睛又盯上了小店挂在一旁的小黑板上，那上面写着棒冰名称。
    “香蕉先生！紫雪糕！盐水棒冰！阿波罗棒冰！双色棒冰！黑金刚！茶壶冰糕！老冰棒！草莓酸奶！……哇，都是我小时候吃过的棒冰，我一直想找的棒冰味道！老公……”可怜的小眼神再次汪向出钱人，丞铭远虽无奈又好笑，却仍递过钱，嘴里却念道：“只能买一支，现在还不是太热，吃太冰对你身体不好。”却没想到，他可爱的老婆回了如此一句：这天啥时能再热一些呢？听得他跟着发笑。虽然他们来的时候是七月份，外界已经很热。可因为磁场的区别，畈城此时只在五月初的天气，温度上有一些差别。平时，他可爱的老婆可是很怕热的，此时为了吃棒冰，都期盼起天气更热一点。他这可爱的妻子啊！
    终于在何叶一手端着塑料黄色小茶壶，一手用勺子挖着里面的冰糕往嘴里送，双眼满足地闭上叹气时，丞铭远将她揽住，并尽快远离了这间小店，他真担心，要是再不走，他们今天能在这里呆上一整天，这店与叶子的感觉就像磁与铁，吸力十足！
    越走，何叶越有一种回到儿时的感觉，她感叹：“这就是一座被时光停留在80-90年代的复古城嘛，处处充满久远的、儿时的回忆气息。”
    这里的街道和记忆里的街道太相似，街道都不宽，正中间几乎很少有汽车，即使有也只是一两辆像老式桑塔纳模样的车子。大都数人都骑着老式的自行车，或直接走路。偶尔有几个男青年骑着像雅马哈式的摩托车帅气地穿越而过，就会引来人们的回头。街道两边的房屋都显得低矮老旧，却每个居住群屋门前都会坐着一群中年或老年妇女，边手里干着活，边聊着天，传递出非常满足愉快的生活气息。
    街上的行人步履都不快，丝毫没有都市生活中的快节奏，大多数人们穿得很朴素简单，也有时髦男女穿着泡泡袖、大垫肩、中山装、喇叭裤……这些停留在何叶儿时印象里的服装，款款而过。何叶边新奇地四处张望，边被老公牵着手往前走，嘴里还在不断地啧啧称奇。这些，都是她小时候记忆里的场景啊，简直太熟悉、太有怀旧的感觉了，她莫名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丞铭远带着何叶来到一处类似于祠堂的地方，指着入门处的石像说，“这是丞家的祖上，也是畈城的开创者，他才是畈城世代子孙的守卫者，每到过年，人们都会来祭拜他。”
    丞铭远搂着爱妻边往里走边介绍道：“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个百货大楼，是由我家持有的丞氏百货大楼。之前和你讲过畈城的历史：早在汉代，丞家是随张良一起帮刘邦打下了江山，待大功告成之后，张良及时功成身退，丞家祖上也预见了局势不妙，也跟着举家分批撤退逃离。先后待过几个地方，但后来因为被追击，只得一路逃，最终无意间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便隐居了下来。祖上为了不让外人发现，在途中培育有毒植被、培养有毒野兽虫蛇、放入有毒气体和水雾。那毒的解法只有丞家世代当家人得以传授。”
    “刚进来时，磁场什么并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千年下来，磁场的变动，才引起这里的时空与外界产生了不同，加上这里的人们一直都没外出过，各方面的步伐都比外界要慢。事实上，我们也考虑过，要不要加快它的建设脚步，可后来还是决定保持它自有的速度。毕竟，外界的那样浮躁、功利、损害环境的做法和急功近利的氛围真的那么好吗？我和小叔都不觉的。只不过，虽然在工业、房产等方面我们没有加快速度，选择了让它们自然发展，但在医疗、教育这些方面，畈城的实力绝不比外界差。”丞铭远很肯定地说道。
    “那信息产业呢？这块并不污染环境，还能加速发展，你们为什么也没引入呢？”何叶提了自己的疑问。
    丞铭远赞许地点点头，“聪明的老婆，一点就想到问题的要点了！只是，信息产业也不行，一方面它需要与其他工业等结合，这里其他方面跟不上，光信息产业也不能完全发展；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是因为那会影响磁场，也怕会被外界发现这里。”
    “这怎么可能？信息产业和磁场变化会有何关联呢？而且真被发现了，又会怎样呢？不能学一下改革开放吗？”何叶问道，虽然知道发现肯定会麻烦，但具体有何害处，她并没有多大认识。
    “你知道这里的发展为什么都保持在80-90年代吗？那是在40-50年代，曾经有发展过一段时间的信息产业，而且速度比外界发展的快了很多。可能也是这原因，磁场有了改变，外界的电磁波竟然隐隐地能探到这里，尽管很模糊、不能很确定。这一块，我们后来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想了很多手段，才把它从相关的知情人处抹去。
    对外费了很多心力，对内也是。那时，有些人吵着要出去，我们的祖辈无力阻挡。可那时‘死亡之路’上的毒素已经经过上百甚至上千代的更替，祖辈手中的解毒法早已跟不上了，需要新的研制。但当时新药并未研制出，这里人们又要出去，祖辈即使把当时有的药全分了，也不够要出城的人。”丞铭远讲述道。
    “然后呢？”何叶听得入迷。
    “结果，整座畈城大乱。年轻力壮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妇弱老幼。出城的好多人在‘死亡之路’上就死了。即使有些没死，因‘死亡之路’上除了毒素，还撒了各种消除记忆的药粉，又因当时的外界正乱，本来组成一起的人，队伍被打散了，记忆也被消除了，在外界孤零零地像个游魂。”
    “出去的人，有些死了，有些至今都没消息，只有个别人真正逃回来的，但即使回来也都是残了的，下半生只能躺床上的。当时祖辈实在看不下去了，经过讨论研究，将自己的下属家仆及亲属中能力强者，给他们准备了防毒的药物等，便分派了出去。那些人能力算比较强的，他们将外界散落在各地的畈城人找寻到，并根据他们的意愿帮着安排，想继续呆在外界的，便帮他们存留下去。想回畈城的，便护送回来。”
    “所以，如今的那些外联人，很多是当时存下来的，他们被及时喂食了药解了毒，虽然体内也许还会留有毒素，但总算活下来了，加上后来经过懂医术的畈城人治疗，将毒性对人体的作用降到了最小。他们被要求发誓保守畈城的秘密，违背者会有很悲惨的下场。而且那些人中基本都还有亲人留在畈城，他们即使自己因各种原因不回去，也会选择保护亲人而誓死守护畈城的。他们和外界的人相爱生活并生下了下一代，秦王和袁轩裔便是如此。而回畈城的人，则将外面的所见都带了回来，将城里的发展直接推到了80-90年代。从一定程度上，这场大乱，还是有些收获，要没有他们出去，畈城的发展还停留在清朝，道光时代。”
    “道光？”何叶问道。
    “嗯，道光六年六月，张格尔叛军占据喀什噶尔英吉沙尔等四城，伊犁将军长龄于六年八月间上奏请发大兵四万，以5000分护粮台，以2.5万进战。那时候有救了一些人进城，等他们养好伤，听他们的决定，要出去的人就喂他们消除记忆的药，把在畈城的印象全给他们除去后，放他们出去。也有一小部分人愿意留了下来，与城里的女子有了下一代，也安心在城里生活，并且带入了清朝当时进步的事物和思想。”丞铭远解释道。
    “哦……”何叶听着，点头明了。
    “从那次大乱后，我爷爷这辈就封闭了内湖里那儿的出入口，也加大了‘死亡之路’的难度，对外全宣称解药已用完。只有丞家传承者能得以解药，并秘密研制。也只有我和小叔知道有外联人以及畈城在外界的势力和名单。当然，只有我和小叔能出去，能联系外联人。”丞铭远看了看四周，见四周无人，小声在何叶耳边轻轻说。
    何叶知道事情的严重，紧张地看看周围，确定安全才放下心来。
    “我的观察能力，你放心！”丞铭远好笑着老婆的谨慎态度，安抚道，“之前在杏林时，我说过回畈城会告诉你，关于我在畈城的全部，包括我的身份、地位、责任，还有手上的势力、人手。而这些，都是能保障你未来生活的一部分，最重要的，还是我对你的爱，还有我的能力。叶子，相信我，我能护好你！”
    对于老公的能力，何叶当然相信，只是，听完他的介绍后，还是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心里有些后怕。那时准备回畈城时，他曾跟自己简单介绍过，但这是第一次将所有畈城的真实内容完完整整地细说给她听，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信任，却也在向她展示着这座城的厚重，以及扛在他肩上的压力。之前，他不想她过于担心害怕；如今，已来此地，那他也不能让她全然无知，他在用他的方式徐徐缓缓地让她知晓，又不至于给她太多压力。
    “嗯，有你在，我放心！”想到此，何叶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回给爱人一个轻松愉快又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