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已不远矣

深夜祖屋，大太太院里表面看上去一片安静，但若走近房间，能听到低低的谈话声：“你是说，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说话之人是个男人，声音略带些沙哑，刻意压低声音。
    “嗯，那天他暗示得非常明显，刻意提起了你的名字。”女人的声音相对响一些，也许是稍显激动的情绪让她忘了留意这些。
    “不应该啊？连丞逸昀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儿，整个畈城也没人知道，我们这么小心，我都有让我的人严守把控着四周，一点风吹草动我都能掌握清楚。他这些年都不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呢？”男声也有些略略提高。
    “本来想让他去争回城主的位置，然后再娶伊柔依，如此，伊家的势力也拉住。整个畈城就全在我们的掌控中了。可按今天看来，这臭小子，似乎不受控啊。而且，他还带回了个女人，伊长老这块，估计也难交代。可恶！本以为时机到了，没想到……”女声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随之而来的，还有敲桌子的声音。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当初，我就说，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身上，你偏不听，以为他够老实、够听你的话。现在好了！”男人的话语中有些怪怨，但也很快止住，转而语气一变，“我们目前怎么办？”
    “我先稳住伊家，想办法让柔依嫁过去，如此，时间久了，倒也能掌控一些。毕竟柔依还算听我的话，总比那外来的女人强。”女人有些烦躁，“那小子现在即使知道我们的关系，应该也不至于外面乱说。我们另外得想一些办法。”
    “其实，关键在那出去的入口位置，还有解药、信物，若这些到手了，能连通外面去，那就方便我们获取外面的资源和信息，并通过这些来掌控整个畈城。可我们，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实在，哎……”男人不服气地叹道。
    “以前，丞逸昀这里，我没法去打听，手也伸不进去。如今，丞铭远回来了，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我要打听这些事，相对容易些。若伊柔依这里不行，就从那外来女人那里下手，总能获得一些。”她本来是想让伊柔依嫁给她儿子，然后天天同床共枕的，总能有些消息透露出来。现在，什么计划都被打散了。
    “丞逸昀这里你怎么没法打听？这些年，他都一个人，你要下手早能下手了，说到底，还不是你心存幻想，才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男人对这点似乎很不满，被女人斥喝了一声，才停止说道。
    两人消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之后是男人的说话声：“这些年，你可知道我有多苦。你的心是丞逸昀的，你的身体以前也是丞逸天的，连生的孩子，也不是我的。总算，丞逸天死了，我能够偶尔拥有一下你的身体，但，你的心呢？啥时全属于我呢？”话里有着苦涩，不知是真是假的苦涩。
    但这一番不知真假的吐露，却将女人的声音放软了，再开口时，轻柔的声音与之前的完全不同，“纪王，我知道的，你……其实也在我心里，我俩从小就认识，我又怎么可能真那么冷血，看不到你对我的心呢？当年，为了娘家，我不得不嫁给丞逸天，但根本没有夫妻感情，我感受不到一点点来自丈夫的暖意。那时，丞逸昀相对更关心我，给我夫家难得的温暖，我便无可自拔地对他上了心。甚至还一度怨恨丞铭远，觉得都是他，让我无法迈开追上幸福的脚步。”
    女声语气一变，“可，自丞逸昀出了畈城，再回来后，身边有了另外的女人，他的眼里就全是她。我嫉妒，所以常在婆婆面前话里有话，故意离间她和我婆婆的关系。终于，她小产，然后出了畈城。可和你不一样，丞逸昀从始至终眼里就没有我的身影，即使那女人不在身边，他却还只想着她。”
    “谁知道，这一次回来，他居然还带回了那女人。更可恶的是，丞铭远带回的女人，还是叶群的外甥女，我怎么能够容忍！不可能！”女人话里透露出的绝意，而后想到了什么，又放柔了声音，继续对着男人说：“我早就彻底幻灭了，我想明白了，当初丞逸昀对我的关心，只不过是可怜我而已，我从来就没上过他的心。我也知道了，谁是真心对我的。纪王，我知道，只有你！我不会负你的。”
    随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男声响起：“那让我看看……你对我的心吧？你那儿子如此不像话，那就不要了！索性我俩再生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儿子。如何？”
    “说什么鬼话呢？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女声变得娇嗲起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只要你怀上，我就负责！”男人说得非常坚定有力，“你也愿意的，是不是？……”
    “……别……别说，……嗯……呃……”女声更加绵软无力，到后面，只能发出个别音调，再没力气说其他。
    此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起先只是小雨，滴滴嗒嗒。后来雨势变大，随着哗哗的雨声，地上也汇集起了千万条水流，流向低地区。直到满地都积水成流，雨却还未停……
    这注定是一个多雨的夜晚，不止是室外倾盆大雨，室内也大雨如注。伊国运看着泪流不止的女儿，只能不断软语劝慰，“宝贝女儿，究竟怎么了，从回来到刚刚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现在还哭起来了，你看，都把晴天哭成雨天了，别哭了，告诉爹爹，究竟啥事？”
    “告诉你，也没用！你帮不了我。这回，真的谁都帮不了我了，连程姨母也没办法了，我彻底没戏了。呜呜，只是，只是，我太不甘心了……我等了远哥哥这么久，他怎么能，怎么能……呜……”伊柔依边哭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事情。
    “你是说丞铭远？我今儿个是听说他回来了。他怎么了？”伊国运疑惑道，女儿等丞铭远这么久，怎么他一回来，就惹女儿伤心了呢？
    “远哥哥他……他有了别的女人了，他和人家结婚了……呜呜……”伊柔依说了一半，就伤心地忍不住继续哭泣起来。
    “他结婚了？还带了别的女人回来？”伊国运有些错愕，那他女儿不得伤心坏了。
    “嗯，程姨母说，她会帮我，会让我嫁给远哥哥。她说她只认我是儿媳妇。”伊柔依抽泣着说。
    “那不是说明还有戏吗？女儿，你先别哭，我明天再帮你去问问。”伊国运决定明天不仅要找程璧谈，可能的话，还需要上门找丞铭远去。
    “没有用的，远哥哥根本不理程姨母的，还说……还说……”说了一半，她说不下去了。
    “还说什么了？”
    “还说程姨母……是……是拉皮条的……”伊柔依说完这句话，红了脸。从小到大，她没有说过这么羞人的话。
    “什么？！”伊国运听了瞬间被点着，拉皮条的？那是把他女儿比成了那啥了？！这怎么行？他明天一定要去评评理。
    “女儿，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他当成心肝宝贝的女儿被人如此羞辱，他怎么坐得住。
    “讨回公道又有什么用！远哥哥，终是不可能了。”伊柔依低落着耷拉下脑袋，抹着眼泪。
    “不可能就拉倒！他丞铭远看不上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他呢！咱们不要他了，换一个，好男儿又不是没有，怕啥？勇堤不是对你挺好的？我看着就不错。”伊国运虽然脾气相对温和，但还是有自己尊严的，再怎么说，他还身为畈城的长老之一，他们伊家也是畈城的大户，怎能容忍别人如此羞辱。这样的女婿，送给他，他都不要！
    “爸，你不要乱讲！我和勇堤没什么！我……我只想远哥哥。”听父亲如此说，伊柔依显露了小女儿的娇态，却仍然坚定自己的爱意。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提到另一个男人时，她的眼睛微微地敛了敛，嘴边不自觉地开始往上扬。
    伊国运看着女儿的神态表情，隐隐心里有了数，嘴上却仍叫着：“那行，放心，女儿，我一定会帮你的。”
    伊柔依虽然心情还是低落，但不知为何，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撕心裂肺地感觉前途暗无天日了，至少当晚，她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她打开房门，就看到面前有一把玫瑰花，被精心装点包裹着，放在矮桌上。伊柔依也不惊讶，在过去无数天里，这玫瑰花都是如此一早就出现在她眼前，并无稀奇。她也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也无数次地拒绝过对方，可拒绝都没有用。
    但这一次，她不像以前一样选择视而不见，而是将花捧起来，找了个花瓶放入，还小心翼翼地撒了些水。她对自己如此异常的行为解释为：她不想这花与她一样，都是被人舍去的命运。而且，这花也是送花之人花钱买的，丢了也浪费，不是？
    只是她这一小小的行动，却让另一头的男子在得知后高兴兴奋地一跃三尺高，这对他而言，是多大的鼓励啊！男子那一整天都傻傻地乐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