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30章


  娴孟君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文妧对面,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东宫走水了?”
  文妧细细看着娴孟君,随后开口道“刘公子这几日奔波从长安到扬州,想来也累了,流影带他回房休息吧。”
  刘秀虽好奇二人接下来的谈话,但却也十分惜命,虽然那传说中的穷奇面具未曾出现,单看那一身的红衣和与脑海间依稀可以重合的身影,他想眼前这位便是砚栩阁阁主本人无疑,至于自己,这条命连一半的路程都未走够,怎么能丧命于此呢?
  于是他拱手作礼,便随着引路的流影向外退去,场中唯剩下娴孟君。
  文妧出声问道“如今这儿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娴孟君额前忽然脱下一缕发丝她侧眼微闭,侧过脸将发丝拂到一旁轻声笑道“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你指的是哪一条?”
  只这一个动作,加上东宫画阁失火一时,文妧恍然发觉初见眼前女子时那丝熟悉的气韵从何而来,那是年幼去到东宫时正被太子卷起来的一轴画卷,里面画着的女子文妧记得乃是前朝深得宣合皇帝宠爱的嘉乐公主,那位公主在画卷中的动作,正是侧身左脸庞的含笑。
  无视对方神色的变化,娴孟君继续说道“我还知道当朝长宣公主瞒着驸马到了这扬州城,你觉得她会做什么呢?”
  文妧心中震惊,却佯装平静的模样“长宣公主过来,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娴孟君笑道“那我先和你说一位公主吧,她叫做刘元明,乃是去年离世的当朝献阳公主。”
  文妧心惊,在唇角若无其事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人生无常,福贵无常态,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在这个时代,那些生于帝王之家,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们实际却只是最为男人的附庸存在,她们无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只能听凭变幻莫测的夫君之命与命运之手,将他们抛上云端或是摔落在地,她们的命运,都会无可选择地蒙上浓郁的政治色彩,所以当朝献阳公主是幸运的。”
  文妧道“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有什么用?”
  娴孟君并不理会文妧的提问,只继续着刚才的言论“她是幸运的,至少在她有生之年享有的都是父兄的疼爱,她永远都看不见自己的父兄会为了怎样的政治利益将她推向怎样的深渊。
  文妧冷笑“你说的乃是猜测,她的父兄如此疼爱她却又如何舍得她受苦呢?”是啊,那人甘愿冒着一切的危险,只为将自己送出皇宫。
  娴孟君反驳“从前的细君公主、曲阳公主、溧阳公主何尝又不是受到父亲的疼爱呢?可最后她们难道没有沦为政治的棋子受人摆布么?”
  “那是他们父亲不争,细君公主远嫁匈奴,曲阳公主远嫁突厥,溧阳公主一嫁再嫁都是因为她们父亲的不争,若是国力强盛,君王鼎盛又何须公主们屈身,从前帝王们做不到的事情,当今圣上却不一定做不到,如今的皇帝广开谏言,公纳贤士,朝局早已可成为盛世,此时又何须公主远嫁?况且身为一国公主,她们的结局本就应该是她们的觉悟。”文妧说罢,眼中含着的皆是家国大义。
  之前作为主场的娴孟君却一怔,好笑的叹道“是啊,不争啊,若是自己不争又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那……该是多傻的一个人啊。”娴孟君恍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整日埋头于书案不理政事的人,却在最后一刻做了那么多的事。
  文妧侧目“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娴孟君回过神来,双手搭在了茶案上探身,双眼直视着文妧问道“难道你不是当朝的献阳公主吗?”
  文妧的眼神在一瞬掠过一丝杀意,却又瞬间回过神来,眼中变成了淡漠,她看向娴孟君淡笑道“你想多了,一开始你不都说那是位‘离世’的公主吗?”
  相视许久后,娴孟君终是撤下眼眸,从桌案给自己满上了一盏茶水不再提及方才的事“你不是说欠我的吗?那你接受砚栩阁吧,你身上具有的那种独一无二的东西,在我身上也曾出现过,不过被时光磨去。”
  文妧眼中闪过疑虑,却听对方解释道“刚才我说出你是献阳之后,你不是想要杀我吗?只不过后来心软淡去罢了。”
  文妧一笑“你想多了,我没有想过杀你,不过觉得你这样猜忌别人很烦。”
  文妧答什么娴孟君也不理,她只自顾说着“还有你身边的人,很多你未曾发现的东西,都是我求之不得的。”娴孟君敛住了身上方才的气势,抬头缓缓看向远处的乌云缓缓道“时间过去了好久,也不知是什么改变了我,又或许一开始的我就是如此锋利的模样。”
  文妧仿若未闻“人生存在这世间,随着人潮思维而涌动,若是不能保证改变世界,那至少做到让世界不改变自己。”
  娴孟君听闻文妧一句,正是戳中了自己心中那最痛的伤疤,一直以来自己都想要改变世界,改变从前的那个残忍战乱的世界,到头来却没想过改变世界的不是自己,反倒是自己被世界慢慢改变,文妧…果然是自己这辈子除却尉迟铉之外的那个唯一知己,只可惜了。
  思及此处她眼中一阵失神,转身向着来处回去,路中不咸不淡地仿若是对着文妧说着:“若你能见到长宣公主,不妨一提东宫走水的事情。”
  文妧想要再次开口反驳自己并非她心中所想的那位公主,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转角触碰不到,也许眼前这个人早已认定了自己的身份,无人能改。她转念而过可若是照着对方口中的言论,那兄长遇刺一事…文妧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掉下太掖池时看见的角落中那抹熟悉的衣角。
  她想起流影的话,她说父皇送自己从那出来,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寻常人的生活,是向着自己伸出的一双手,如果是这样,一切都是长宣所为,是不是早在很久之前爹爹就知道当年推自己下太掖池的那双手,正是长宣。
  就连舅父…他说那些伤痛和谙晦的事情就让他们去承担,舅父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冥冥之中就要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QAQ上了活力榜,到下周三为止会日更!!求收藏~~~
☆、第十三章:去日苦多
  文妧亲自在长绝楼中找到了长宣。
  彼时的长宣,正装作一副开心着刚知道妹妹还活着的模样十分开心。
  文妧话语间多为试探“皇姐来时不会不知道文府那位少爷曾有过牢狱之灾吧?我一直在想,昌府哪儿来的面子,竟然可以请动户部的人伪造一份假的身份,此时见到姐姐,瞬间明白了。”文妧心中拿不稳是否是长宣,或者说更希望那个来害自己的人不是长宣,可她却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迟疑。
  长宣迟疑着“你说什么?”
  文妧反嘲道“皇姐还在装?你是多久知道这件事情的?”
  长宣怒道“你就是这样怀疑自己姐姐的?”
  那一刻面对着长宣的愤怒,文妧几乎就要放弃着道歉,脑海中却转念而过之前娴孟君同自己说的话,遂最后一次开口道“姐姐可知道东宫走水。”
  长宣一听,脸色骤变,嘴角处终于含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果然是你派人做的。”
  见到对方的反应,文妧心中就是一凉“我想过所有的人害我,却都没想到过是你,可为什么是你,你我本是至亲骨肉。”
  长宣反笑“正是因为至亲骨肉,父皇和大臣是如何对你的,可为何换到我身上却又成了另一幅模样,同等的,父皇是怎样对待身为太子的皇兄,又是怎样对待与你关系交好的献王?”
  文妧嘴角划过苦涩“你从来都是这样认为我和兄长的?”
  “不然呢?”长宣冷哼。
  文妧忽然想到了宫门外曾被何靖拦下来的那次,何靖对自己冷言,直说自己只是一枚皇城中高贵的青玉棋子,父亲每次生气回宫,自己都要顶着那巨大的天威上前劝说,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但自己从未后悔过,只因那是自己喜欢的何叔叔,是自己最爱的父亲,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作为一个公主在享有荣耀时必须承担的责任。
  但是这些,长宣从来没有经历过,她只觉得自己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便动手将自己推下了那幽冷的太掖池。
  那一刻文妧仿佛一瞬间明了,为什么父皇要伪造所有的一切将自己送出皇城,也许他早已看清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宫中长宣和太子对自己厌恶与妒恨,看清了一贯以来大臣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迫与超出预计的期待,正因为看清了这一切,他知道这些人期许与心境会将自己推入怎样的深渊。
  可爹爹一定不知道,即便自己出了宫,走出了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长宣依旧还是能够找来,宫外的生活依旧可以将自己推入僵局,正如这次的案子,即便舅父来了,想要真正解救自己,也只能拿出太原‘文妧’的身份,可下一次呢?
  文妧沉默着起身,不想再和长宣有丝毫的瓜葛,身旁桌案上的案布随着文妧的动作一扯而开,窗外的风一时喧嚣起来带动着案布飞扬,却在她关门离开的那一刻,缓缓飘至地上,吹向门外……
  身后传来长宣几乎扭曲的愤怒与威胁“你手中若真有可以让东宫走水的江湖势力,劝你别乱放火好好保护一下你的哥哥,否则!他下次不一定可以在遇刺后或者回到长安城。”
  文妧步伐一顿,再次向外走去。正如若琯的变化,她记得从前那个雍容高贵的长宣不是这个模样,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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