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杨柳儿赶紧扶他们起来,一不小心又犯了心软的毛病,正好见关五在院外走动,就吩咐他赶车去县城接大哥回来。毕竟这事是大哥在张罗,她即便瞧着这三姊弟不错,但也不敢冒然往家里收人。
那姊弟三个也是有眼色的,等着杨志赶回来的功夫,姊妹俩挽起袖子主动帮杨柳儿把衣服都洗了,那弟弟也找了扫帚,把院子扫的干干净净。
杨柳儿也没拦着他们,只冷眼瞧着这三姊弟做活,看着都是有模有样,心里就更满意了,因此杨志赶回来时,见到小妹正招呼那三姊弟喝茶、吃点心,也忍不住笑了。
杨志这几日又跑了两次牙行,没想到真没再碰到更合适的人,不想三姊弟自己寻到家里来了,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一方愿卖,一方愿买,之后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杨柳儿连同刚从外面回来的杨诚和杨山说了这事,一听说三姊弟是丧父之后随娘亲投亲不成,娘亲又病故,花光了积蓄银子为娘亲安葬,这才沦落到自卖自身的地步,都很是同情,也喜欢这几个孝顺孩子,卖身的银子就硬生生比市价高了两成。
三姊弟在市井流浪了两三个月,即便再单纯的性子也磨练出一颗玲珑心,这会瞧着杨家人确实和气,卖身银子又足够赎回押在当铺的娘亲遗物,心里更是感激了。当即磕头认主,又跟着杨志去牙行签卖身契、按手印,等天色将黑时才转回柳树沟。
再说这三姊弟姓谢,大姊叫春分,二姊叫冬雪,弟弟取名叫谢晖,只要一听就知道当初为他们取名之人是读过书的。
杨柳儿好奇探问,原来谢家老爹幼年时读过三年书,后来家境贫寒才辍学,但教三个孩子识字却是绰绰有余。
杨诚一听也很欢喜,毕竟省得教书童认字,他又有空闲读书了。
而杨柳儿也很是欢喜,盘算着尽快教春分、冬雪姊妹俩算帐拨算盘,只不过略有些遗憾,想着要是她们的名字不要比她这个主子更文雅就好了……
第三十七章 苦命的郑巧娘
杨家大院里添了三个丫鬟书童的事,村人好奇之余私下传了几句,过后见到谢家三姊弟的清秀模样,做事勤快又懂礼,再听说他们的身世,众人都是忍不住跟着叹气。
谢家三姊弟初始还有些胆颤心惊,因此行事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主子,但日子长了,姊弟几个就发现主家真是难得的好人。
他们做奴仆的,只盼着不要被随便打骂糟蹋就好,没想到进了杨家就像掉进福坑。吃喝管饱,活计也不重,只要他们听话勤快,别说打骂,就是高声喝斥都没有过。让三人恨不得夜夜磕头感谢死去的爹娘,若不是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日子,感念之余,做起活来也越发精心了。
春分行事稳重,针线活也好,杨家的洗刷缝补就都交给了她;冬雪对厨事比较有天分,杨柳儿只要偶尔示范或者指点几句,她就做的有模有样,让杨柳儿又过上了清闲自在的日子。
日子一晃又过了一月,隔壁连家的新庄园,基本建的差不多了,杨柳儿带着冬雪过去走了一圈,回来时正好碰到进城回来的连君轩。他的车里捎了两坛好酒,眼见日头西斜就笑着招呼道:“柳儿,晚上多做两个好菜啊,我寻了两坛好酒给大叔解馋!”
杨柳儿刚要嗔怪两句,埋怨他总是勾搭自家父亲酗酒,不曾想杨山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听得这话是喜得眼里放光,“太好了,田里麦子长得好,我正想喝两杯庆贺呢。”
杨柳儿无奈,瞪了一脸得意的连君轩一眼,就带了冬雪去厨下忙碌,四菜一汤、半盆米饭,以及半筐馒头很快就端上桌。
杨诚和连君轩都被杨山拉着喝了起来,虽然如今家里日子好,但农人骨子里对于丰收天生就有一种执着,这时节,再过一个月就要收麦子了,没有什么比雨水调和,麦子疯长更让杨山欢喜的。
杨柳儿眼见父兄们满脸笑意也是心情大好,不禁多吃了半碗饭,撑得肚子有些难受,饭后就在院子外面闲走消食,连君轩见了,也偷偷跑来会合。两人牵了手,借着月色去山脚下的树林,一边听着虫鸣一边说笑,不知怎么的就走到陈氏坟头附近。
杨柳儿自小身子弱,老人们常说是魂魄不稳,杨家人不准她在晚上接近坟地,哪怕是自己亲娘的也不成,连君轩听过一次就记在心里,这会就要拽着她往回走。
就在两人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陈氏坟头后面转出一个黑影来,杨柳儿吓得猛然抱住连君轩的胳膊,想叫又不敢出声。
连君轩练过几年武艺,眼目比常人清明,加上月亮也凑热闹似的钻出云层,他倒是看得清楚,那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衣衫很破旧,眉目似乎还算和善,只不过身形太过瘦弱,夜风吹过都好似会被刮倒,在这种夜晚以这样的出现方式也就越发惊悚了。
他低声安抚道:“别怕,是个妇人,许是来坟前找祭食吃的。”
杨家几个儿女都孝顺,杨山也常来看望亡妻,所以左右几村的乡亲都知道陈氏坟前不缺吃食,偶尔谁路过饿肚子了,或者家里孩子馋嘴,都会跑来寻些吃食。特别是去年春里大旱,除了柳树沟几乎家家饿肚子,陈氏这里也就热闹起来,好在来取祭食的人也都不是没良心的,给坟头拔草或者磕头道谢,杨家也就装作不知道了,甚至还会多添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干粮。
那些吃食多半出自杨柳儿之手,她倒也清楚这事,听了这话,心里的恐惧也就退去了。
两人瞧着那妇人在坟前寻了片刻都不见吃食,居然坐下低声哭了起来。杨柳儿以为她是没有收获而伤心,忍不住心软,趴在连君轩耳边道:“太可怜了,连大哥你帮我回家去取几个馒头吧。”
要连君轩说他最喜杨柳儿哪里,肯定是她的善良。不说别人,看他一个陌生人,两人甚至还有些小过节,只他诉说几句家里的苛待就被她轻易接受了,衣食都同自家兄长一般厚待,这会听她要救济穷人,自然是全力支持。
“那你好好站在这里,不许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好啊,灶间若是还有剩菜——”杨柳儿还想再嘱咐两句,可惜说到一半却猛然住了嘴。
连君轩大感疑惑,扭头看去,结果也是怔住了,那站在坟前,身形魁梧、穿着灰布衣裤的汉子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杨山今晚喝了几杯酒,躺在炕上,怎么都觉得身上燥热,犹豫了一会就去了陈氏坟头。
一到坟前,那个见过很多次的妇人果然又在坟旁坐着,他想也不想地就走上前搭话,根本不知道不远处的树后还站着自家闺女。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又饿了一日?”
那妇人许是在发呆,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行礼,低低柔柔的道:“不是,我就是……就是想来谢谢陈姊姊。”
杨山听得疑惑,但还是把怀里的油纸包掏出来递给妇人,劝道:“这是我那小女儿蒸的点心,有些甜,我吃不惯,你拿去垫肚子吧。”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转身先放在陈氏坟前的供了一会,末了才重新拿起打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的杨山找块石头坐了,这才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出远门?”
听到这话,那妇人手下顿了一顿,收起油纸包,开口想说话却先哽咽哭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泪水让杨山有些慌了手脚,四处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低声劝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那妇人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我嫂子要把我卖给三道镇的胡瘸子,过几日胡家就要来抬我了。都说胡家是鬼门关,我怕是没命再出来了,今日特意来给陈姊姊道谢,若是没有她坟前的祭食,我怕是活不到今日。”说到这里,她突然软软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郑重道:“这三个头是谢杨大哥两年来的照料,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即便以后我死在胡家,在天之灵也定然祈求杨大哥一家平安。”
“快起来,快起来!”杨山急得上前想扶起妇人,但是碍于男女有别,到底也不敢沾手,于是恼怒道:“你那兄嫂也太不是东西了,就没人替你作主吗?你一个寡妇,再嫁只凭自己心意,他们怎么敢……”
“我一个苦命妇人,又有这样的兄嫂,谁家也不敢要我啊。不让他们卖了我,我又能怎么样?最后都是个死,只能听天由命了。”妇人跪坐在地上,月光照在她单薄的身上显得分外凄凉可怜。
不远处的杨柳儿听见了,好不容易合起惊愕张大的嘴巴,凑到连君轩跟前低声问道:“那个胡家是什么人家?”
这个连君轩倒是有些耳闻,但他怎么好把那些市井流传的肮脏话告诉她,心思一转就道:“姓胡的有些家财,但许是有些命硬,娶了一妻九妾都……嗯,都病死了。”
杨柳儿若当真是个单纯的农家闺女,自然听不出这话有蹊跷,但她好歹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什么离奇古怪之事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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