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先谢谢将军帮忙传话。”
“小姐不必客气。”
高小姐纤纤玉指牵住了我的手,声音清甜的道:“将军如果有空到时可以与长宁一起。”
我更觉气氛尴尬,高小姐到底是大家闺秀,我曾觊觎过长宁,她与长宁两情相悦无话不谈应该知道这事,可她非但没有因此生气,反倒愿意和我这样的奸佞一起吃饭,其胸襟气度让我望尘莫及,故此我颇有些惭愧。
怀揣对高小姐的高风亮节的敬佩,我更不能做瞒情不报的小人,不多日便把高小姐对长宁的邀请说给了长宁听。
长宁闻言浅笑,应是惊讶于是我在当中传话,问我:“你可知高小姐为何请我吃饭?”
我摇头。
长宁恐怕是嫌解释起来麻烦,却不提了,淡淡说道:“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的心上人是齐尚书的公子。”
原来长宁也有惨遭抛弃的时候,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报之以深深的同情与可怜,继而想跟他保证不会把他悲惨的情史说出去,但细细想来,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凸显出我的不真诚,不如眼下什么都不说,当做没听过这事。
长宁淡淡望着我,还是浅笑着的模样,“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这两日我一直为这件事情辗转反侧。”
我捧着茶,眼观鼻鼻观心,应道,“长宁请讲。”
“后日我要启程去金陵治水。”
“奥。”
“此去大约半年。”
“嗯。”
“如果你愿意,我想在回来的时候带你走。”
我愕然望着长宁,“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好听点的说法是归隐,通俗的讲法叫私奔。”长宁浅笑望住我,“你不必急着拒绝,反正还有半年,你考虑好了再回绝,我方能甘心。”
我被他的话堵了回去,有点好笑的道:“季大人开什么玩笑?”
长宁淡淡望过来,秀丽的眼眸晶体剔透的仿若琉璃石:“我是认真的。”
回府路上我回忆长宁的话,始终觉得不可太当真,或许真到了半年后他从金陵回来,诸事繁杂,今天的话早被他抛到了脑后,且他是高相竭力栽培的接班人,时刻怀揣一颗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又是太傅最得意的儿子,怎会为了儿女私情将家族和政权全数抛去。
况且我是个小心眼爱钻牛角尖的人,始终介怀他未曾入过戏。
所以,长宁说的这些,当成玩笑话听听,一笑而过也就罢了。
长宁启程去了金陵,那天的阳光很好,季长宁人缘挺不错,送他的人很多,不过大多都太看我顺眼。
我独自站在城楼上远远看过去,长宁和人一一道别,磨蹭了许久,末了叹了口气上马车。
他走了,我回府去。在家里窝了三两天,称病不去朝廷。
春节时期因为先帝和太后驾崩皇城戒严,所以子陵没能去探亲访友,如今春节虽已结束,但子陵说我成日闷在家里,想让我陪他一起去江西祖宅看看高爷爷高奶奶,我不大想去,也怕会在祖宅和高丞相碰上,到时子陵难免为难,便推辞了。
子陵收拾了行李上路去江西,临行前一天隔着门跟我说高爷爷如今身体不大好了,我闻言惆怅了番,思虑了良久,让琉璃帮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第二日和子陵一起出了门。
走了半月的路程到达江西,我与子陵走进院子里,子陵的奶奶在陪高爷爷晒太阳,老人家看见我们过来很是喜欢,一个劲拉着我和子陵说话,又紧忙去厨房让大师傅加菜,忙个不停。
高爷爷静坐在一边,我奇怪是不是我先前做的好事都被他儿子讲给了他听,如今我站在他面前他只做没看见。
我蹲到高爷爷面前朝他问了句好:“爷爷,我同子陵过来看你了。”
高爷爷咿呀一声,目光呆滞的落在我身上,问:“谁?”
我疑惑的望着高爷爷,子陵上前也蹲了下来,道:“去年我过来,他连我也记不得,请大夫过来看了后,都束手无策,他现在的记性时好时坏,身体也不大好…我想让你过来看他,免得以后会遗憾。”
席间和高爷爷吃饭,倒不显异常,只是吃完了饭丫鬟撤了饭菜他还待在了饭桌不动,奶奶带他去院里晒太阳,他奇怪的问:“怎么还不吃饭?”
“老头子,你不是刚吃过。”
“什么时候吃的?”
“刚刚。”
“我饿。”
高奶奶让小丫鬟给他端碗小米粥过来,高爷爷捧着碗坐到了院里藤椅上,我凑到高爷爷身边,“爷爷,你还记得我吗?”
高爷爷似乎没听见,目光落在我脸上,半晌没吱声,复端起碗喝粥,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柔声道:“我是魏清,您的孙媳妇,以前来看过您的,您还记得吗?”
他不搭理我,碗里粥喝尽了,便起身端着空碗朝不远处高奶奶走去,嘴里念叨着:“老婆子,我饿。”
我擦了把脸,默默蹲了会儿,心里酸涩起来。
他曾让我弃恶从善,如今我不必瞒着他,本打算把真相告诉他,但现在把善恶说给他听,他听不懂。
高爷爷的记性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记得吃过饭,坏的时候一天吃八顿饭。
除了吃饭他便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去他以前写字作画的书房,书案上有写了一半的字,旁边搁着一只狼毫笔,砚台墨已干涸,大约久没人进来打扫,里面积了积了薄薄一层灰。
我抽出几副字画看,落款的日期大多是在三年前,可能那时他知道自己记性不大好了,所以画了很多字画,堆彻在书房给未来过来的人留下个念想。
与子陵在祖宅待了十来天,京中传信让我回去,我先子陵一步回家。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前宫里遭了刺客,失败被捕,大理寺严刑拷打下该刺客一口咬定是我指使的,大理寺便传我去问话。
风尘仆仆到了京城,我歇了一天方去大理寺受审,新任大理寺卿是原大理寺少卿左涯,他与我说了一番刺杀皇帝的厉害关系后,希望我能体谅他,在大理寺关些日子,待此事查明白了,再还我一个清白。
左涯说道:“其实若单只是行刺一事倒还不至于,但将军可知道前些日子,朝廷抓获一批苏党余孽,其中有人供出将军曾经去镇江洗白萧几道贪污案,高相因此弹劾将军,陛下尚未下令彻查,只等将军回来听将军的解释。”
我噢了声。
时过境迁,当初去镇江洗白萧几道,为的是拿到苏党账册,此事太后知情,但她没有提。
她不提,我亦没有证据,便在大理寺的大牢住下了。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第一次坐牢,在牢里我体会了阶下囚的滋味,偶尔会徒生出一股伤感。
在百姓眼中,我是一个扶持姜守失败的弄权奸臣,我一天不死,皇帝的皇位一天就坐不安稳。
在太后眼中,我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位置何其尴尬,恐怕有朝一日只有我死了,才能真正干干净净一回。
总归是我运气不好,到底重蹈覆辙,又演了回了上辈子的悲剧。
我身子不大好,牢里湿气太重,其后几日陆陆续续发了烧,五天后姜礼派人提审,大理寺倒没给我上镣铐,前前后后紧跟着四个衙役防止我逃跑,把我押进大厅。
姜礼不在大理寺的公堂审我,却让人把我带到厅堂,他手边放着两杯茶,指了旁边一个空位道:“过来坐。”
我颔首坐下,端起茶杯捂手,大理寺的牢房太冷了,借着这点暖意,方能让身子不抖的那么厉害。
姜礼让人都退下,大厅里只剩了我和他两个人。
“当初将军落水生了场大病,病还没好便着急出宫,原来是去镇江。”姜礼并不看我,撩起茶盖,淡淡说着话,“你难道忘了,当年苏裕文提议先帝圈禁寿王府,你爹被迫从边关赶回来死在半道,你替苏裕文卖命至此,就不怕你爹在九泉之下寒心?”
我在发烧的时候说话常不经大脑,此刻淡淡应道:“记得,我也记得,是先帝下令檄了我父亲的兵权,大军压境又派他去沙场卖命,为防军心动荡,死后秘不发丧,尸体秘密送回京城,对外说他是在酬军宴上醉酒失足,到底没有还他忠诚卫国,捐躯皇朝的清白。”
姜礼此刻望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半晌言道:“方才你说的话朕当做没听过,以后不要提了。”
我冷笑了声,雨花茶的茶香袅袅,我饮了口,将目光挪到了一边。
姜礼不让我提,自己也不提了,半晌无言,姜礼走了以后,我等人把我再押回牢里,然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左涯进了大厅里与我道:“陛下说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让下官放将军出去。”
回家以后,我窝在家里养病。
两日后子陵从江西回来,他看我又闷在家里,提议我跟他去白马寺进香,我懒得出门,他只身去了,求了支上上签回来,该签给了他极大的鼓励,子陵将签文讲解给我听后,眉眼堆满了笑:“大师说此卦寓意寒冬已过,春苗催发,预示着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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