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兄弟

第15章


 
回去报告后,警方立即拘捕了黄绍寅,又据黄的供词捕获赵绍宗、刘瑞标等 人⋯⋯据淞沪警备司令部《荣德生被绑案经过》披露,作案匪徒共有 18 人, 捕获 
15 人,为首的有吴志刚、骆文庆、袁仲书(嵊县帮头目)等。据《大 公报》载,绑架荣德生的汽车是吴志刚向警备司令部副官处处长王公遐借来 
的。司机朱连生参与了绑架、移票和释票等活动。捕获的 15 名匪徒,8 人 被枪决,其余 7 人判了徒刑,这判决相当凌厉,大概是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 吧!
破案对荣家是福还是祸呢?
结案时,追回赃款美钞 157,745 元,法币 102,715,200 元,黄金 332 两 9 钱 2 分 7 
厘,全部发还荣家,领取时警备司令部还拍了照,第二天上海 各报都刊登了。若把法币、黄金都折合成美金,约为 20 万元。可是,其中
5 万元已由蒋介石指拨第一绥靖区司令部第二处毛森及破案人员以资奖励; 另有 1 万 3 千元为吴志刚购买汽车一辆,此车则交绥靖区司令部借用。荣家 
把剩下的钱领回之后,给淞沪警备司令部酬谢 4 万元,上海市警察局酬谢 4 万元,四面八方都来要“破案赏金”,一次不够再来二次,加上地方政府及 
失业军警诉苦强借,荣家把领回的赎款全部用光还不够,又向各厂摊派在市 场收购美钞 10 万元才算应付过去。匪只要 50 万美元,破案后实际用去 60 
万元!
案子是否真的破了呢?据警备司令部稽查处人员事后写的回忆,认为
“荣德生是被第三方面军第二处处长毛森下令逮捕的”,事后保密局局长毛 人凤想出了一条名利双收的妙计,“要毛森将绑架荣德生的嵊县绑匪和敲诈 
得来的巨款交出”,毛森等人既成了破案英雄,又得了一份奖金。这是一种 说法。
荣德生在《乐农 1946 年纪事》中又有另一种说法:“实则起意者为黑 心商人,利用匪徒,原拟将余灭口;幸匪以金钱为重,余尚得以生还。”但 
是,荣德生虽愤于起意者逍遥法外,却又不肯道出真相,“余为心存厚道起 见,不肯发人阴私。呜呼,天下无公道久矣!”荣德生是在匪窟三十余天里 
听到的内情呢?还是猜想和判断?荣公作古已久,这位“黑心商人”及种种 策划也永远成为秘密了。一桩绑案,几多疑团。被抓被杀的只是蟹爪,主犯 
并未归案——这看法多方却是一致的。
荣鸿元被捕
匪绑和军绑可恨,而官绑就更可恶,因为它用的是“法律”的名义。
1948 年 9 月 4 日,申新纺织公司总经理荣鸿元被上海警察局拘捕,随 即移送特种刑事法庭,罪名是“私套外汇,囤积居奇”。又是一桩轰动上海 
滩的大事件。荣宗敬的大少爷哪里经得起这种打击,进了警察局就呼天号地, 放声大哭⋯⋯“奸商”是人人痛恨皆日可杀的败类,荣鸿元还有面孔在上海 做人吗?
不仅是个面子问题。
1948 年,国民党政府实行“宪法”,蒋介石当上了“总统”。这“总统” 并不好当,前方军事节节失利,整个经济已处于总崩溃的边缘。物价飞涨, 
法币流通量已达 640 万亿元,为 1936 年的 45 倍。病急乱投医,蒋介石接受 财政部长王云五的建议,于 8 月 19 
日发行金圆券,并公布“财政经济紧急 处分令”。发行金圆券的目的,是以政治手段强制收兑人民持有的黄金、白 银和外币,规定:黄金每两兑金圆券 200 
元,白银每两兑 3 元,银币一元兑
2 元,美钞每元兑 4 元。限令 9 月 30 日为截止日,到期未兑换者一律没收 加严惩。这是对中国工商者和持有金银外币的老百姓的公开劫掠,没有哪个 
傻瓜肯用手中的财物去换废纸。上海银行董事长陈光甫曾对吴铁城诉苦:“明 知金圆券就要崩溃,上海银行所存黄金也只得送往中央银行。”身为国民党 
中央党部秘书长的吴铁城回答说:“黄金送到中央银行就等于没收,可不送 恐怕要受徒刑。”不肯把黄金白银美钞交出去,就要杀头受徒刑,不是公开 
的绑票吗?类似的事情,荣家也不是头一遭了。1947 年,茂新面粉公司经 理荣毅仁就曾被政府当局指控“侵占、玩忽、盗卖公有财物”,被移送上海 
法院处理,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军粉霉烂案”。有国民党监察委员控诉说: 东北兵败,是国军吃了茂新霉烂面粉所致(果真如此,倒是茂新公司为人民 
解放战争立下大功了)。1946 年,茂新代政府购贮小麦 30 多万担,原是遵 照行政院长宋子文和粮食部长谷正伦的指令办的,磨成的面粉早经上海粮食 
总仓库检收清讫,后任粮食部长俞飞鹏也已批示“准予结报”。宋子文由于
“黄金风潮案”被劾下台,有人就在这批面粉上横生枝节了,目的当然是为 了钞票。幸好荣毅仁对一切细节知之甚详并都有手续。当即写成《代办购麦 
制粉经过》一文以明真相。法官检察官没大文章可做。但还是勒索去黄金大 条,美金 5000 元。
这一次情况却有很大不同。法币在老百姓心目中早已名誉扫地,上海 就流传着四句顺口溜:“工不如商,商不如囤,囤不如金,金不如劫。”劫掠 
金银外币,上海是重点,蒋介石封俞鸿钧为上海经济督导,大公子经国为副 督导,对不“自动”据实陈报者将严厉制裁。俞鸿钧是个聪明的官僚,他识 
相得很,当然是不会到职视事的,于是蒋经国就坐镇上海雷厉风行地干起来 了。
蒋经国血气方刚,眼看贪官遍地,奸商猖獗,大约是真想做一番“清 正廉明”业绩的。上位伊始,就以“私套外汇”、“囤积居奇”的罪名,给工 
商界以颜色:华侨王春哲因把存款汇往纽约,被“依法”判处死刑;大通纱 厂经理胡国梁、永安纱厂副总经理郭棣活、美丰证券公司总经理韦伯翔等相 
继被捕;连“香虎王”胡文虎的儿子胡好、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也给抓起来 了!
指控荣鸿元的根据是很可笑的。是年 5 月间,申六因缺乏原料,向上 海盛亨洋行定购印棉 1500 包,因定银限期紧迫又借贷无着,荣鸿元便向香 
港道亨银行购得 6 月 1 日期申汇港币折合法币计 110 亿元,以支付定银。这 件事本身并不重要,而且是初夏间事,与“紧急处分令”无关,当局意在“杀 
鸡吓猴”。一时间上海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工商界人人自危,荣氏家属 的惶恐焦急就不难想象了。
荣家立即由胡明德(荣鸿元妻)、荣鸿三、过守一(申新法律顾问)和 顾品三等组成了营救组。明知开庭只是掩人耳目的官样文章,还是聘请章士
钊、杨鹏、李谟三位名律师进行辩护。所谓“营救”,实际无非是奔走门路, 疏通关节,用黄金美钞棉纱和珠宝铺平开释之路。
一个极端腐败的政府,一个被霉菌渗透到每个细胞的官僚机构,怎么 会有“清正廉明”!荣鸿元被捕案中特刑庭幕前幕后的种种表演,把蒋经国 
的“打虎运动”变成了一出滑稽戏。这恐怕是经国先生也没有预想到的吧?
一出丑恶的滑稽戏至此落幕了
营救小组很快就打听清楚:特刑庭长王震南是个既怕老婆又爱财如命 的家伙。他手下有个亲信,专为其敛财,此人便是看守所曾所长。
于是,营救组决定先在看守所铺平道路。中国官场有两句名言:一句 叫“瞒上不瞒下”,另一句是“有钱可使鬼推磨”。上自所长、科长,下至伙 
夫、门警,经过一一打点,荣鸿元在牢里过的简直是阔绰的贵族生活。床铺 是荣公馆送去的,饭菜是荣家自备的,太太可以陪丈夫一起进餐,甚至有位 
王科长还把自己的寝室让出来给荣鸿元居住。
荣家的人进出监狱无需办手续,谈话没有人监视,有时夜半来访只要 一敲门看守就会笑脸相迎,而最出奇的是营救组可以在看守所里开会密商。 
曾所长差不多已是荣家的入幕之宾,他经常参加营救组的会议,介绍特刑庭 庭长及各位推事、检察官的关系、特性,既代表刑庭与荣家“讲斤头”,代 
表荣家向刑庭诸公通关节,在最后议定价格时,也是曾所长说:“上上下下 都要使钱,据鄙人看,这个数目不能再少一文了。”于是一锤定音,荣家如 数依认。
王震南夫妇真是贪得无厌,他们不以曾所长谈定的条件为满足。胡明 德第一次去王家登门拜访时,王太太就向客人私下表示,她对贵重饰物特别 
喜爱。胡明德心领神会,第二天庭长夫妇夜间去荣公馆回访时,胡明德就面 送一只首饰盒,里面无非是钻戒、宝石、别针之类。王太太笑纳了,王庭长 
又表示住宅周围太嘈杂,需要一座洋房。胡明德不得不依,先拟将湖南路的 一座房子送他,可这房子里住着某要人的情妇,王震南认为不妥;改以复兴 
西路的良友公寓送王,这是一座相当华贵的大厦,庭长看后认为公寓内住满 房客,得产权并不实惠,还是不要;荣家只得把所有房地产领着王太太一处 
处挑选,这也不好,那也不妥,看了十多处竟没有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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