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黑晴明眯起了眼。
  差距挺大。
  和他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吾”“汝”，和朋友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我”“你”，其中藐视不言而喻。
  不过，这也很正常。
  和大妖怪相比，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力量也太过弱小，本就没有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资格。当然，这只是针对绝大部分人类，有小一部分出类拔萃的，需要排除在外。而黑晴明毫不怀疑，他便是后者。
  一目连和荒川之主的话题已经拐到了星象命理，等他们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却发现那条龙已经以一个毫无尊严的姿势窝在了黑发的阴阳师脚边，被顺着鳞，呈现出一种过于幸福因而晕乎乎的状态。
  荒川之主：“……”
  一目连失笑：“看得出来，你很熟悉龙呢。”
  黑晴明礼貌地颔首。
  作为“安倍晴明”时，他的御灵是神龙，对于如何与龙相处，还是很有一套的。
  不过，分出阴阳两个晴明后，神龙留在了晴明那边，连原本居住的宅邸，也是晴明占了……真是的。
  既然如此，为了让这颗嫉妒的心平复，他便只能得到晴明了。
  黑晴明这样想着，面上的神情温和极了。
  阴阳师将一包中高级觉醒材料递给一目连，道：“这是你的。”
  一目连微讶：“这么快？”
  荒川之主也难得给了个笑容：“人类，你刷了很久吧，有心了。”
  “这只是一天的成果而已，”黑晴明勾起唇角，不出意外地看到两个大妖怪惊讶的模样，道：“另外，一目连大人现在是我的式神，我助他提升实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需要道谢。”
  尤其是，不需要旁人道谢。
  敏锐地接收到这句话，蓝色长袍的大妖怪眯起了眼睛，河水呼应他的心情，涌起了足以吞没沿岸的波涛，其景象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这儿本来就是荒川最宽的地方，不然也容不下一条大鱼。
  阴阳师没有使用结界。
  他仍然微笑着，展开折扇的姿态优雅而矜持，看上去十足十一个人类，还是养尊处优的那种，可周身却弥漫起巨大的阴气，纯净一如望不到尽头的夜空，安静而沉默，包容万物，席卷众生。
  河水失了力，在这无可争议的强大力量前坠下，滋润了草地，荒川之主惊诧极了，一目连也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
  人鬼共生的时代，人类中的佼佼者，谓之阴阳师。
  阴阳师身体里具有灵力，而灵力，却需要通过种种手段才能发挥相应的作用，符咒术法必不可少，单纯使用灵力，是很浪费的行为，并且多数情况下也达不到什么出众的效果——
  “不对，这不是灵力的变化，的确就是阴气，两者已经混杂在一起了，”荒川之主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阴气，属于魑魅魍魉生活的阴界。
  人类生活在阳界，不可能承载如此多的阴气，更别说是行动无碍且不漏半分了。
  “无论是何种生命，都喜欢用自我的认知去定义世界。何谓可能，何谓不可能？”阴阳师的语气仿佛自嘲，他收束了折扇，话锋一转：“如果我没料错，一目连大人失去的眼睛和你有关，而他这次觉醒，将会复明。”
  “你有把握？”
  “要打赌吗？”
  “如果我赢了，你就放吾友自由。对应的，如果我输了——”
  “那么，便助我一臂之力。”
  一目连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反对这个以他的状况为赌的局。好友和阴阳师都是高傲的人，不会有谁退让，就让他们自行寻找相处的方法吧，反正，实在收拾不了场面的时候，还有自己在，不是么？
  将觉醒材料按规律放置好，一目连站在中心，放开了气息。
  起风了。
  很温和的风。
  如同春日的柳枝，在湖面轻轻点过，留下圈圈涟漪，不断扩散开去，将草木的清香传递。
  光芒之中，一目连的身影渐渐清晰，他的模样产生了变化，由粉色头发的少年变作了白发的男人，看起来成熟阳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他那只失去的眼睛，也重新回来了。
  “吾友！你变得好看多了！”荒川之主扬手变幻出一面水镜立在一目连身前：“你看！”
  觉得没原来好看的黑晴明：“……”
  他又想起大天狗觉醒后喜欢戴的那个面具和面具下紫色的大背头，以及被他否决后换回觉醒前模样时带着些许不甘的模样，陷入了迷之沉默。
  不是很懂你们妖怪的审美。
  荒川之主已转向阴阳师：“人类，你之前说，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换个称呼吧，”青年微笑着道：“毕竟，连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人类呢。”
  无独有偶，晴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记载中，没有一种术可以凭空造出肉体。
  作为“阳之晴明”，他使用的是应当是原本的身体，那么和他相貌如出一辙，仅有发色瞳色不同的“阴之晴明”，使用的身体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是如同魂魄一般没有实体吗？不对，分明已经接触过了，那是再真实不过的触感，即使体温偏低……
  为什么会偏低？
  简直就像冷血动物一样。
  晴明沉思，面前的几案上铺展着大量的书籍，都被翻乱了，可他还是没有头绪。
  门被轻轻叩响，八百比丘尼的声音响起：“晴明先生，有个粉色长发的少女来找你，要去见一见吗？”
  “好的。”
  ***
  黑晴明日记：
  决战未远。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王是鱼吧，他身后不是有条长长的鱼尾巴吗？
  决战未远……好想加个“川”字……望天，FZ大爱
  跳跳妹妹来了，这是剧情里的√
  然后就要决战了，嗯
  两面佛T掉了，夜叉也算了_(:з」∠)_
  
  第42章 大蛇
  
  黑晴明很快知道了晴明出门的消息。
  事实上，他只是在京都转了一圈，便有许多小妖怪来通风报信了。
  “晴明大人和跳跳妹妹一起出门了！”
  “我听到了哦！跳跳妹妹说她的哥哥们被抓走了，找晴明大人求救呢！”
  “他们往那里去了！晴明大人和他的同伴，还有两个很吓人的鬼使，一个黑的一个白的！”
  “土御门大人，你是来找晴明大人的吗？”
  是的，小妖怪们如此热情的原因，便是“安倍土御门”这个身份。
  明明只是在斗技场中出现的、昙花一现的身份，到底为什么会传播得如此广泛？黑晴明保持着符合“晴明族弟”人设的温和神情，将四处守护京都的结界都走过了一遍，并且检查了已经布好的、强大的咒术。
  稍微有点刺激的感觉。
  这些柔顺的、弱小的妖怪们并不知道他那为所谓“正道”不容的打算，还在用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黑晴明以为他会毫无感觉甚至心中嘲笑，可莫名其妙的是……竟然有负罪感。
  明明顺利的话，并不会伤害到这些小妖怪，不是吗。
  黑发的阴阳师眉头轻皱，抬手捂住了心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不，这似乎并非是他的心脏在跳，而是另一个人的……晴明在做什么呢？
  跳跳兄妹，他也有所耳闻，如果晴明召唤出了鬼使，想必是要去三途川吧，那么，说不定会遇上阎魔。
  审判之神吗。
  青年沉思着：没有见过呢，不过，冥界是死者将要去往的世界，阎魔应该无法对活着的人施加惩罚才对，何况，两个鬼使显然和晴明关系亲密，应该会尽力周旋。
  更需要考虑的反而是己方。
  黑晴明毫不怀疑，等晴明回来，这些现在对他十分热情的小妖怪们会更加热情地将“安倍土御门”的消息告诉晴明，到那时，晴明便会知道他的打算了。不过，没关系，已经要来不及了。
  站在黑夜山上，阴阳师的唇角扬起自负的笑容，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的大天狗和雪女崇敬地凝视着他，眸中闪烁着虔诚的光。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守护京都的四神结界，即将失效了。”黑晴明缓缓道：“东边鸭川河，已经有强大的式神守护，大天狗，你去驻守西大街，雪女，你去南边的朱雀门。”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式神：“交给你们了。”
  大天狗鞠躬回应：“我愿为黑晴明大人献出我的生命。”
  话音落下，淡金短发的大妖怪深深看了阴阳师一眼，展翅飞走了。
  雪女神色坚定：“任何人都不能阻碍黑晴明大人。”
  带着风雪的女子飘摇着远去。
  四野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咆哮着吹过，阴阳师的身影竟然显得有些孤单。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山顶的风变得柔和而清冽，一目连的身影由虚而实，缓缓出现，语声也如风般缥缈：“这里是……阴界之门？”
  “不错，”黑晴明伸出手去，仿佛在触碰某种无形之物：“世间的‘阴’和‘阳’在这里彼此相连，而天地的常理，也将在这里颠覆。”青年自怀中取出了散发着神力的草薙剑：“一目连大人，时间到了。”
  阴界。
  从这里进去，很快便能到达深处。
  那是生活在阴界的妖怪们也不会轻易深入的地方，暗紫的雷电不断在漆黑的天空鸣响，火红的岩浆将地面覆盖，人类的躯壳无法承载这样的高温，黑晴明却全无阻碍，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