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50章


  以秋别过头,看着王天风,神色莫名。
  王天风的脸色更加奇怪,他看着以秋,轻飘飘的说道:“你很厉害,很有天赋。”
  以秋挑起眉毛,看着在这昏暗牢房里连脸都模糊不清的男人。他的声音就像是一跳细线,缥缈的浮在空气里,甚至强迫她回忆起过去,然后心里的异样感就更加强烈。
  以秋明白,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虽然,他们一共也就见了两面。
  她没有因为王天风的话而停下自己的脚步,她回过头,背对着王天风,逆着光,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你很特别。”
  那充满颗粒感的声音继续在身后响起,平静而理智,在诚恳的面对死亡之后,一切都回归虚无,所以他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清醒,甚至连她的脑袋都因此变得冷澈。
  他认出自己了,以秋喘的有些急促。
  她像是得到肯定的小孩子,心里居然会因为那个人第二次同样的肯定而觉得雀跃。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缓缓关起的牢门,渐渐地有些迷茫。
  这是一个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战争相融合的,风起云涌的时代。她一直安然,是因为她早知道这战争的结局,可她现在犹豫了,居然想要走进这场乱局,若是一直这样冷眼旁观,她会不会后悔来这一遭呢。
  她动摇了,沉睡在心中多年的,有关祖国的热枕,居然开始骚动。
  居然在这个时候...
  以秋想...她后悔来这看王天风了。
  
☆、第五十四章
  王天风被捕了,整个上海谍报机构欣喜若狂,他们紧紧地抓住这条线,使劲的拉扯着,希望通过他来找出隐藏在上海的党人。
  于是,这场针对明台的陷阱,顺利无阻的开始了。两个晚上,就像是两场精彩的剧集,两晚过去,明台被捕,死间计划正式开始。
  第一晚,于曼丽死了,没有征兆,没有预告,死亡来的悄无声息,当她的呼吸骤然停止的那一刻,明台失去了理智,进一步陷入了这个谜局。
  汪以秋就静静的在不远处小树林里站着,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大战。
  枪伤、风声、流血声回荡在这个冷澈的夜晚,以秋仿佛与世隔绝,隔着一个屏幕。脑袋里,回荡的,是那个女子在照明灯下的挣扎与无畏。
  她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浓厚的悲凉,这绝望的人间悲剧,是中国人朝中国人开枪。
  这夜,就像是一曲悲壮的礼赞,刽子手拗断了一个女孩纤白的脖颈,自以为胜利,而嘲讽的是死去的女孩脸上也有着笑容,比活下来的人更加灿烂,更加柔和。
  第二晚,王天风死了,但这晚明显要比第一晚精彩的多。即使离的很远,以秋也能够听清楚的听到,明台与王天风的对话。
  明台的质问,王天风的做戏。
  “你为什么要投敌叛国,我一直都那么相信你。”
  “我没有你这样的老师,我的老师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他更不会是卖国贼。”
  “我的老师是王天风,他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
  “军统的上层早就烂透了,可是我们一直在坚持,因为我们有救国救民的责任,我们有必胜的信念,老师,你为什么要放弃。你对得起你的学生吗。”
  青年的呐喊,声嘶力竭,包含着难以名状的感情与愤恨,像是长鸣的警钟,沉重而深沉的在这片空旷的野地上回荡。
  王天风背对着以秋,所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虽然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戏词,但以秋知道,他必定万分欣慰。
  那听起来像是在反水的“大逆不道”的叛国宣言,是对明台的试炼,也是他身为老师,以自己微薄生命做出的最后的教导。
  尽管明台此时不懂,眼里满是痛楚,但日后他必定明白,王天风最后教给他的,是一颗伟大的心。
  以秋僵硬的移动着眼球,妄想看清她的姐姐此刻的表情。
  可是,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冰冷的侧脸,上面映画着不屑的微笑。
  明台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汪以秋的心里,骚动着她的心弦,像金属刮搔耳膜一般混沌不明,搅得她几近呕吐。
  明台的热枕,汪曼春的冷漠,两种感情重复交织在她的大脑里,眼前冒出一阵阵的虚景。
  她哭了,在远处王天风的身影倒下的时候。
  明台含着刀|片,杀了王天风。满嘴鲜血,满眼痛楚,那里面关于祖国的热枕熊熊燃烧,焚尽死亡的阴霾,压制一切软弱的情感,让人变得坚硬,变得疯狂。
  风吹枝桠,吱吱作响,扬起片片树叶,从树巅颤巍巍的飘下。它们或飞舞,或旋转,或贴地翻滚,最后都静静的匍匐于地,化作泥土。
  王天风倒下了,在阻止了明台妄图自尽的举动之后倒下了。犹如一场悲壮的舞曲,几载风寒雨苦,他的学生,出色的成为了祖国的战士。
  他静静的躺在地上,笑的欣慰,虽没有瞑目,但却无憾。他的耳朵贴着地面,似聆听根的呼唤,似嗅泥土的芬芳。他将他的血肉都融入这片大地,饱含一切美好的感情,冬歌潇潇,落叶簌簌,奏响千年不该的乐章,回荡在冥冥天地之间。
  汪曼春和众多黑衣,跨过、踩过王天风的尸体,遏制住了明台,脸上有欣喜,有扭曲的快意。
  汪以秋还在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不知喜悲。面视这种种,她所有的情感仿佛都加入了一味苦药,混合着一种热病,全身虚浮,一种毒素,麻痹了她。
  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以秋偏过头,看着跟自己一样隐在黑暗里的明诚。
  “你抓痛我了。”喉头疼痛万分,以秋哑着嗓子,声音都在颤抖。
  “抱歉”明诚似乎也一样。
  以秋看着不远处被架走的明台,看着收队的76号特工,看着汪曼春的背影:“有必要玩的这么大吗。”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似乎连灵魂都没有。
  “你觉得这是在玩吗?”明诚呢,似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声音,低沉,压抑。
  他满脸泪痕,看向明台的眼中饱含着太多情感,却全都被那种要命的热枕压住,死死地压制。
  以秋看着他的脸,问道:“人是你自己供出去的,这么难受,当初何必选他。”
  明诚低下头,看着直到自己胸口的汪以秋,一脸认真:“别人的兄弟可以死,我的就不可以了吗,都是要去做的,选他,是最有效的。”
  彻底嵌入敌人的心脏,用最亲的人做垫脚石,当然是最牢固的。
  注视着他眼里的悲痛,以秋低下头,淡淡的说道:“你这样....说会保护好我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连明台都可以舍出去,还有什么不可以呢。
  伸出手,把以秋拦进怀里,明诚凑近她的耳边,叹息似的说道:“你跟他不一样。”
  以秋明白,明诚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怀抱,一个发泄的途径。感觉着自己腰上甚至能绞断自己的力道,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把自己的手搭在明诚的腰上。
  “祖国和我,你爱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冷静的夜色里传来阵阵回音,但是,没有答案......
  两人分开的时候,明诚拉住了以秋的手,脸色深沉,眼中像是有一块融不化墨石,黑泉在里面上下翻涌:“到现在,你还是执意要护着她吗。”
  月色冰凉,打在两人的身上,拉出了好长的影子。他的手是热的,抓着自己的手腕,但她的心,却是像坠入了冰窖。
  甩开明诚的手,以秋走的头也不回,她鞋跟匝地的声音很清晰,稀稀落落的,十分寂寥。但就像明诚对她的问题沉默一样,对于明诚的问题,以秋同样保持了沉默。
  明诚带她去看那些的原因,她很清楚,他在策反她,无论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要她离开汪曼春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信息量好大,不知道有没有写出那种feel ,希望不会太矫情。
☆、第五十五章
  明台被捕了。
  几回兜转,几经周折,最终顺利进到了76号情报处下的审讯室里。
  从新年开始,黑色袭击、南田遇刺、密码本被盗,桩桩件件将日本驻沪势力搅和的疲惫不堪,这会儿,却是朽木逢春,又都欢呼雀跃起来。
  汪曼春也高兴,刚刚逮捕明台就去特高课报告,目的,自然是抓住机会出头,最重要的,她要确保明楼能从这个案子里顺利脱身。
  为此,与明诚不谋而合的,她不准以秋插手这次的事件。
  汪曼春是知道的,以秋与明楼不和。以秋自己也承认这一点,无论是作为一个兄长,还是作为一个战友,明楼都有点恐怖。
  监察部本应该是最忙的,毕竟南田洋子是毒蝎亲自刺杀,这件案子早就在以秋的科室里攒了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整清楚的机会,整个监察部却像是消失了一般。什么工作都不做,什么事情也不去调查,部员每天的日常就是喝茶、喝咖啡。
  唯一在工作的,就只有汪以秋自己一个人,至于她在干些什么,就不得而知。
  藤田芳政当然不满,但当务之急是审问明台,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找出上海的地下势力。
  几幢大楼同时运转起来了,楼道里再也欣赏不到秀气的文秘吸烟的身影,更听不到如八大姑般男职员的碎嘴声。从底层到顶层,就只有来来往往的匆忙景象。
  与之对比,以秋真是过得太惬意,这会儿,别人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了,她却姿态悠闲的靠着行动处处长梁仲春办公室的门,欢快的偷听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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