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南北天桥

第73章


可是,汪以秋的话,从未错过,也从未欺骗过他。明诚似乎在对自己说,又似乎在向明楼求证:“现在,她会站在那边?”
  明楼心事重重,心下明了今天的难挨,握紧拳头。明楼轻声:“藤田芳政即将卸任前往南京,汪曼春如今复职固然危险,但只要藤田离开,我们就能争取到时间处理。今天...必须过了今天。”
  百转千回,一年的辛苦努力筹谋,王天风等人的牺牲,明台的重伤,代价极高的死间计划。一切,都要看今天藤田的召集到底是何意义了。明诚低下头,应声道:“是,今天,一定会过去的。”
  话毕,二人不在啰嗦,驾车离去。
  明楼和明诚二人虽起身的早,但一番折腾下来竟成了最晚到的。进了特高课的大门,上藤田芳政的办公室,令人意外的是,电话里明明说的是特工各支部,各组都要到,但真正到了的,也只有汪曼春和明楼而已,就连梁仲春也不在。
  不仅如此,严律和明诚也被请了进来。莫名的,明楼心里一跳。
  “不是说一起吗,怎么就这么点人,连梁处长都不在?”
  藤田芳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汪曼春和严律一前一后站在办公桌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明楼进来之前,似乎也没有和藤田芳政交谈过的迹象。
  明楼、明诚一进门,三人默契的把视线放在了他们身上。而明楼状似平常,似是随口一问,谁也没有答复。
  五人面面相觑,有一瞬的冷场。
  汪曼春忽然笑了,和刚刚在荫林道上和明楼见面时一样,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有些轻蔑。
  “他啊~”汪曼春抬起右手,盯着自己甲缝,如柔荑一般的手指轻轻拱起,漫不经心间松散下来,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明楼的眼睛,似笑非笑,眼睛微微眯起,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忽然的,明楼心下又一跳,伴随着汪曼春冷冽的女声——“他啊,他现在在我76号审讯室里呢。”
  明楼一向挂在嘴边的笑像是搁浅了。汪曼春此刻的表情令人熟悉,伴随着熟悉感一起袭上来的是一股微妙的凉薄。虽一时记不起是从哪里见过,但,这让一向巧舌如簧的明楼噤若寒蝉。
  明楼看着汪曼春,红唇冷艳,熠熠生辉。那多年来一直追寻他,火花飞溅的炙热眼眸,现在依旧捕捉着他,比任何一次都令人窒息。
  一股笑意从明楼心底升腾起来。
  汪曼春这几天的行踪一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身边,光是他派去的特工就有五六个,更不提加上特高课的。
  葬了汪以秋后,汪曼春简直就是人间蒸发,关在汪宅里半步不出,就连房间的窗户都没打开过。汪宅唯有严律进出,无人造访。除了严律,这几天里她没接触过任何人。
  而直到今早他和明诚出门前,还接到了探子最后一次通报,汪曼春就在汪宅。
  换句话说,也就是今早这不到一个小时的空隙,汪曼春开始了她的行动,显然的,藤田芳政是默许态度。那么,今天这个召会,就是早有预谋了...就是,专门针对给他的陷阱。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预测到了,竟还是百密一疏。
  神经渐渐紧绷起来,明楼的脸上除了应有的惊讶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看了眼藤田芳政,又直视汪曼春,理所应当的问出了那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汪曼春既然话只说一半就说明她在等着他问。藤田芳政坐在椅子上一副旁观的姿态,更加说明,今天这局的主谋者就是汪曼春,而她给出的回答,正是今天这个陷阱的楔子。
  但,他又不能不问。
  “为什么?难道明长官你不清楚吗。”
  果然,明楼话音刚落汪曼春高扬的女声就响起。她笑的更开了,也笑的更令人熟悉,只是,临门一脚,这莫名的熟悉感被挤到一旁,一股如他所说的战栗从毛孔慎入。
  明楼又是理所应当的疑惑,又只能承接问道:“汪处长这话何意,难道,梁处长的事,我明某人会知道?”
  “哦?”汪曼春高挑起一条眉毛,面容生动,看上去竟然比明楼更加吃惊。她莞尔一笑,终于松开了锁住明楼的视线,轻眨睫毛,不经意间目光流转,淡薄的眼神像是一根冰刺,刺到了明楼身后的明诚身上:“那...不如问问阿诚吧。”
  咕噔一下,明楼心里一空,有一种落入陷阱的失落感。
  可是,尽管如此,他除了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别无他法。
  “汪处长说笑了,我都不知道的事,阿诚一个秘书怎么会知道。”
  “明长官,这做事情不看官阶,俗活说树大好乘凉,就是有您这棵大树,身旁的人,才好掩人耳目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阿诚。”
  汪曼春的话说的轻飘飘的,入耳后让人觉得不舒服。只是,隐约的,这话的口气好像听过。明楼觉得耳熟,只是眼下顾不得,只能集中精神应对汪曼春。
  可明诚不一样,这耍人的口气,他早已听的腻耳。一种荒谬的无措,席卷而来,尤其,当明诚看清楚汪曼春看他的眼神里的戏谑和嘲讽时候。
  明诚低下头,语气尴尬:“汪处长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汪曼春头一扭,又咧开了一个笑容,明诚的头也低的更低。
  “梁仲春走私军火,这事儿,阿诚...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走私军火,这罪名说大可大,说小也小。毕竟这算是特工总部里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了,日本人也好,多多少少都有所参与。若是要追究,是可作作文章,可汪曼春现在提起,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话至此,明楼心知,不能继续顺着往下说了。他转头看向藤田芳政,一副恍然模样:“在我眼皮子低下竟然有这种事?查实了吗,若是真的,那定然不能放肆这股不正之风。藤田课长请放心,既然汪处长已经找出了这只害虫,那必然会彻查清楚,这种害群之马,一定不会放过。”
  明楼虽有意转移话题,可藤田芳政却未必肯听。他抬手,白色的络腮胡微微颤动,义正言辞道:“明长官,请听汪处长说下去。”
  明楼眉毛一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汪曼春则没有关注两人的对话,她依旧玩味的打量着站在明楼身后隐身的明诚,重复问道:“阿诚,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明诚是海关总署,梁仲春的货船进进出出这么多趟,要说他完全不知情,可信度不高。
  明诚心知这件事可大可小,自然要往小里说:“梁处长是有找卑职要过一些批条,说是公船,卑职一时大意,没有深究,是卑职的失职。”
  “哦~你不知道啊。”汪曼春往前走了两步,随手在藤田芳政的桌子上掀起一沓纸,冲向明诚:“进进出出这么多趟,货船这么多,你竟然毫无察觉。这根平日里照顾明长官细致入微,工作井井有条的阿诚...作风还真是大相径庭。”
  明诚站在原地,刹那间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若明楼是汪曼春的劫,那汪以秋便是明诚的业障。梁仲春的出船记录在记录簿上是没有的,记了的那么几笔,也极其隐秘,他只口头上告诉过汪以秋一点。而汪曼春现在手里拎的东西的来源,不用推敲,也知道少不了她给的线索。
  明诚的视线闪过汪曼春,又移到严律身上,低下了头,只是重复一句:“卑职失职。”
  面对明诚的沉默是金,汪曼春毫不介怀,她小走两步,满不在乎的说道:“阿诚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无关紧要。主谋已经抓到了,剩下的小鱼小虾,为了点蝇头小利吃里扒外的人多了去,若都抓起来,那还不塞满了我七十六号。”
  “但问题是,梁仲春还参与了一次劳工营的人口贩卖,很巧合的是,他参与的那一次交易,被共|党袭击了。更巧合的是,毒蝎被捕后,还没审查清楚,就被他匆匆忙忙的要了条子枪决了。紧接着,没等人看清楚他的尸体,明大小姐又把他火化了,连渣都不剩。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汪曼春多说一个字,藤田芳政的眉毛就皱紧一分。
  原本跟明家毫不相关的梁仲春,绕着绕着就绕到了明诚身上,现在,更是将火一路烧到了明镜身上。
  明楼看着藤田芳政的脸色,一惊,厉声呵责道:“汪曼春!你什么意思!”
  “你说,梁仲春会不会就是共|党,他为了包庇毒蝎就以枪决之名,行营救之实。没有尸体的死人是见不了人的,你大姐,自然要赶快火化了,要不然,不仅救不了弟弟,就连自己的同志,都要暴露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汪曼春话说的云淡风轻,明楼已经是火冒三丈了。他瞪着汪曼春,又回头看了看藤田芳政,终于收起了嘴角边的笑容,变的怒不可遏。
  “藤田课长,这是什么意思,汪处长,你又想要干什么!”
  “梁仲春走私,那就定走私的罪,明诚若是真的参与,拿出证据,我可以亲自把他送进七十六号。”
  “可是,案子不是口头说的,是要讲求证据的。我竟不知道,特高课什么时候成了军事法庭,可以审人了。”
  “电话里说的是藤田课长您要召会,商量日后上海情报机构的方针。可我到这来只听见了76号一情报处长的喋喋不休,还是,什么时候,汪处长您成了七十六号的掌门人了?”
  “口口声声说的是梁仲春...梁仲春,那你把他带到这儿啊,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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