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不得闲

第78章


  花千骨清楚地知道,杀阡陌永远也不会查到结果、捉到人的,只因为除了知情的笙箫默之外,全然无人会去猜测这毒剑圣手就是如今的长留掌门云舒尘,更没有证据去指证乃至于证实云舒尘就是这毒剑圣手,就连云舒尘也演得极为逼真,既不动声色又滴水不漏,仿佛自己原本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不曾持着一把沾了奇毒的木剑,在妖魔界掀起一场已事先预谋的腥风血雨。
  可怕……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云舒尘拥有这样的实力与城府,每一步、每一招几乎是算无遗策,绝对胜过这世间的万千男子,委实是让人不得不对她又惊又敬,甚至是又惧又怕。
  然而,云舒尘终究是算不着自己会成为妖神,也终究是算不着自己竟会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
  恍惚中,花千骨想起了当初云舒尘下山历练之前,曾说过的那番话——
  “我在想,我害怕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不晓得自己在害怕什么,直到最近,我这才晓得自己在害怕的居然是天道。”
  “我害怕天意如刀,唯恐流光容易把人抛;我害怕天道无常,唯恐浮生不过梦一场……”
  当年的花千骨一直都在认为云舒尘害怕的是世事无常、人事易分,直到如今,花千骨才彻底地恍然大悟,原来云舒尘所谓的天意如刀、天道无常皆是在表达着她这个长留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门来到这个时空的惶恐与不安。
  忽然来到一个自己不曾存在过的时空,即使再坚强淡定如云舒尘这样的人也难免会感到不安吧,更何况她来到的这个时空又恰好是妖神出世在即的时候。
  即使云舒尘的到来终究是改变了原本历史上的一些轨迹,却无法改变妖神出世的命运,本是秉着诛杀妖神、为六界除害的心思,却没料想到最后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妖神……
  当初所谓的天意如刀与天道无常,皆可谓成了云舒尘这一生的谶语……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
  尽管长留新任掌门接任大典已然过去好几天了,然而再过一个多月之后,就是长留一年一度的仙剑大会。
  于是,长留上下好不容易可以闲下来了,这才刚过完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就要逐步开始筹备这一届仙剑大会的事宜了。
  云舒尘一如既往地忙碌,甚至是变得更为忙碌了,因为她还要在闲暇的时候钻研各种医书、炼制各色丹药,只为给身中卜元鼎之毒的白子画服用,以压制毒性、延缓毒发。
  此外,就算云舒尘再怎么忙碌都会抽空前往塔室探望白子画,又或是在白子画每每走出塔室与他的三位至交喝茶聊天之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神色淡漠地看了白子画一眼,就旋即转身离开,继续忙碌去了,直让花千骨不由得好奇,为什么她不上前去打个招呼。
  当花千骨发现到了夏紫薰、无垢与檀凡频频前来绝情殿找白子画喝茶聊天之际,她的心里开始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也暗自猜想并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只是她还需要向云舒尘求证。
  “掌门师姐,紫薰上仙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师父中毒的事情?”
  云舒尘的执笔之手一顿,而后一边继续在卷宗上笔走龙蛇,一边微启檀口,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依照师父的心性,若非是发生了自己也束手无策的大事,他绝对不会在妖神出世在即的节骨眼上贸然地将长留掌门之位传给我,所以即使此举能够瞒得过仙界众仙,却绝对瞒不过他们,毕竟他们可是师父的至交好友,再了解师父不过了。”
  花千骨还想再说什么,却让云舒尘给打断了。
  “五上仙的事情,他们自会解决。”
  “我等身为后辈的,做好分内事即可。”
  闻言,花千骨微微垂眸颔首,而后低声地应道:“是,掌门师姐。”
  ……
  仙界永平2154年六月初一,一年一度的仙剑大会在长留新任掌门云舒尘的主持之下正式开始。
  这一届的仙剑大会,花千骨并没有参加。
  她一心只想向云舒尘求一个答案,自然不会有想要参加仙剑大会的心思,就静静地坐在一旁观摩赛事。
  仙界永平2154年六月初五,仙剑大会的比试结果出来了——已拜师组的魁首是云舒尘的徒弟云芙蕖,未拜师组的魁首是云舒尘未来的徒孙楚霄,同时这也意味着即将仙剑大会的结束,拜师大典的开始。
  对于这一届的拜师大典,过去的花千骨不曾参与,只是在被蓝羽风囚禁起来的时候,不过是听她略微提及一二,便已知当时的场面一定是极其紧张的。
  如今置身其境,花千骨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拜师大会结束之后,所有宾客无一不匆忙地相继离去。
  继上一次云舒尘对着花千骨如此气势外露之后,今日的云舒尘再次对着洛河东乃至席上宾客如此气势外露,浑身萦绕着上仙威压,比之上次更为强大而可怖,直教人慑服惊惧之余,内心更是忌惮不已。
  ——这就是一代长留掌门云舒尘!
  云舒尘彻底展现了贵为仙界众仙派之首——长留掌门的霸气与威仪,相比于白子画而言,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比白子画多了杀伐决断与唯我独尊的气势。
  “此处既是长留山,本座既为长留掌门,在这座长留山里,本座就是规矩!”
  “尔等的头顶着本座的天,双脚踩着本座的地,本座所作的一切决定,岂容尔等这些外人出言置喙?”
  “本座年少继位,干卿底事?本座收徒与否,干卿底事?本座作何决断,干卿底事?”
  这番话不断地回荡在花千骨的脑海里,她似乎有些明白云芙蕖愿意跟随云舒尘了。
  云舒尘这一身巾帼不让须眉之姿,饶是男子也不由得深深折服,更遑论原是一介柔弱女子的云芙蕖了。
  只不过,云舒尘的确是成功地震慑了在场的宾客,却也惹怒了向来疼宠她的白子画。
  除却前世的白子画因花千骨在仙剑大会上险些杀了霓漫天一事而大发雷霆之外,花千骨从未见过白子画如今日这般震怒,就因为他百般疼宠的徒弟云舒尘居然对一个仙派长老动了杀念,如同前世的花千骨一样。
  尽管对象不一样,本质却是一样的。
  白子画的反应很显然是在云舒尘的意料之中,所以云舒尘的反应虽然平静得一如往常,却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还教花千骨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种云舒尘正在冷眼地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瞎闹腾的感觉。
  然而,云舒尘在离开长留殿之前说的那一句话,让花千骨顿时红了眼眶之余,也让花千骨知道了,其实云舒尘的心里是在意的。
  “白子画,或许有天你会知道,也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我不欠这里的一切。”
  虽然云舒尘是一代长留掌门,可是她是来自三千多年以后的长留掌门,即使来到了三千多年以前的时空,她自是可以不必拜入长留,也自是可以不必再当一次长留掌门的,到最后她还是拜入了长留、成为了长留第一百二十七代掌门,甚至是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了自己。
  ……
  自从那一日以后,白子画就一直待在塔室里,就算三上仙登门造访,他也不曾再出来,而云舒尘依旧是终日忙着处理长留事务,然而在闲来无事之际,她宁愿给甫入住绝情殿的徒孙——楚霄指导剑道与法术,也不愿再移步到塔室去见白子画一面。
  二人恍若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彼此熟稔却是极其默契地视对方如无物。
  若不是云舒尘让花千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代她去看望白子画,仅凭她一如往昔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花千骨都要以为她真的是要自此与白子画不相往来了。
  若不是白子画会在花千骨来看望他的时候,总是会佯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口吻淡漠地向她问起了云舒尘的近况,花千骨都要以为他真的是气极了云舒尘,也不打算原谅云舒尘了。
  不晓得为什么,花千骨觉得这样的白子画与云舒尘有些好笑——前者是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后者是长留第一百二十七代兼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门,同样是一身气势犹如神祇般凛然不可侵犯的人物,没想到这一置气起来,就犹如两个一言不合而吵架的孩童,虽然还会默默地关心彼此,却是不约而同地在等着对方先服软。
  嗯,这二人实在可爱。
  花千骨乐得在一旁看戏。
  ……
  仙界永平2154年六月十五,这是妖神正式出世,也是云舒尘灰飞烟灭的日子。
  由于花千骨没有在这期间做些什么事,又时常待在云舒尘的身边,纵使东方彧卿有心设局也无能为力,故而十方神器并未被集齐,墟洞自然没被打开,妖神自然也无法出世。
  目前为止,一切依然相安无事。
  今日,花千骨一如往常般从塔室出来了之后,便来到了书心阁,只是她的手里还端着一壶散发着缕缕淡香的清茶。
  云舒尘闻到了茶香,便徐徐地抬起头来,轻轻地搁下朱笔,不由得微勾唇角,浅笑着问道:“千骨,你沏了什么茶?——这味儿可真香啊!”
  花千骨但笑不语,兀自给云舒尘倒了杯茶之后,这才肯开口说道:“掌门师姐,你且尝尝这杯茶可还合你意。”
  云舒尘微微挑起秀眉,而后端起茶杯来仔细地闻了闻,便旋即闻出了名堂,却轻轻蹙着眉头,素手微颤,终是没放下茶杯,只是抬起眼来望向花千骨,淡声道:“这合欢花茶可是师父所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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