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爸爸的烦恼

    佘小美从小就是一条没爹没妈的黑蛇。一条蛇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吃睡睡，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吃，在未开灵智之前，佘小美的蛇生就是那么简单。
    等到她有了灵智的时候，她已经习惯山上的生活了，所以一点儿也不羡慕其他精怪嘴里的那些山下生活，一条蛇继续该吃吃，该睡睡，简简单单地又混了一百多年。
    期间发生了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一年炎热的夏季夜晚，佘小美在树根上纳凉的时候，几个穿着蓝色衣服、胸口别着几颗红色星星的男人跑到了山上，他们面黄肌瘦，瘦骨嶙峋，手里拿着禾叉，眼冒绿光地盯着佘小美……的身体。
    佘小美知道那些目光的含义，冬日里饿急了的动物都是这种目光。佘小美衡量了一下彼此双方的实力，然后就往山上逃。听说山下的村庄饿死了很多人！她往山下逃还不够人家煮一锅的！
    那几个男人大概是饿得慌了，一路紧紧追着佘小美不放，佘小美只好往幽暗崎岖的山林里逃，然后就成功摆脱了人类的追踪，可是她自己却也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在这里的大捕鼠夹给夹住了。
    幸好后来有一只成年野狗大的猫出现，解救了佘小美，还说如果她化形成功了就到山下的小村庄找他，他就住在山下的某户农家里。
    佘小美记下了大猫的恩情，却没打算到山下去。山下有什么好的，没吃没喝不说，还到处都是烧着火的炉子和铁块疙瘩，佘小美很不喜欢那种热烘烘的环境。
    又过了十多年，佘小美一天醒来，莫名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人类的模样趴在地上。自那天开始，佘小美就开始过起了苦日子——她要天天学习用人类的双脚走路，要用人类的双手爬树！最惨的是，她捉不到猎物了！拖着软绵绵的四条“尾巴”——佘小美觉得就是她原来身体的尾巴都比这四条多出来的尾巴好用，起码原来的尾巴能够用力缠住猎物，还能让她爬得更快，可是这多出来的四条“尾巴”只会让她饿肚子！
    折腾了一段日子后，饿得整条蛇都瘦了一圈的佘小美终于学会用人类的手脚走路了！然而就在她到半山坡觅食的时候，她被一个山民给捉住了。那个山民年纪老大，还有一口臭烘烘的黄牙，一直娶不上媳妇，他在山里见到了年轻貌美的佘小美，就动了歪心思——他想要佘小美做他的媳妇。
    佘小美被他扛下了山，关在房间里。山民怕夜长梦多，连夜就通知了附近的亲戚朋友过来，想要当晚和佘小美成亲。佘小美在山上的时候就想要一口咬死山民的——虽然她饿得手脚软绵绵没什么力气，但她的牙齿是有剧毒的，轻易就能咬死人。可是因为她想要到山下问问大猫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没啥力气走路，便任由山民把自己扛下山。
    可是来到山民家里之后，她改变了主意——瞧这满院子的食物（闻讯而来看热闹的村民挤满了院子）！尤其当山民的亲戚过来帮他杀鸡杀鸭操办婚宴时，各种食物的香气飘出去老远——佘小美决定了，她要在这里安窝，直到把那些从来都没有吃过的食物吃光为止。
    当天晚上佘小美变作蛇形（饿到极点没力气了就容易变回原形了）溜到了隔壁的一户人家，发现这户人家都到隔壁吃婚宴去了，没有一个人在家，就放心地敞开肚皮，把这户人家的三只母鸡全吞了，然后就爬到这户人家黑乎乎的横梁上盘成一团，一动不动开始消食。
    山民家热热闹闹的婚宴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等宴席散了他回房一看，新娘子不见了！这可不得了，赶紧发动全村人去找，都没把人给找回来。
    接下来山民所在的村子就倒了大霉。时不时村里就不见几只鸡、几只鸭、甚至连猪仔也不见了好几只，犯人却没捉着，小偷的影子更是没见过，村民们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觉得村里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刚好听说有一个天师这几天借住在隔壁村子里，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赶忙派人请了天师过来。
    张子明刚刚从山上下来世俗历练，就听说附近的村子有妖祟作怪，便义不容辞地赶到了那个村子。
    结果到了那里一看，哪里有什么邪祟的气息，倒是发现那条村子里的小偷小摸特别多，张子明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提出告辞，结果被村民拦着不让走，非要他再认真看过一遍。
    张子明无法，只好一间间认真看过去，别说，这么一看，倒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恐怕是山上的一些大型动物进了村子。”张子明指着某户人家屋子后面的一道拖拽的痕迹说道。
    村民恍然大悟，连忙开始修缮房屋和关牲畜的地方。如此一来，换成晚上来猎食的佘小美纳闷了，村民们把她常常出没的几个窟窿都堵上了，是故意的还是巧合？潜伏在人类的村庄偷猎了这么久，佘小美也是学到了不少人类的词汇的，她小心偷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是有天师大人来了！村民们每到夜晚关门闭户，看紧牲畜，都是这个张天师指点的！
    张子明离开村子之后，来到了一条羊肠小道，他见到一个下巴尖尖的少女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树干上，凶巴巴地瞪着他。
    “泥就是张天使？”少女语气不善，腔调却怪怪的。
    张子明在少女凶狠的瞪视下，莫名的心虚，眼睛都不敢放在少女的身上：“我是张子明，不知道姑娘你是？”这个姑娘真好看，眼睛大而亮，皮肤又白，比牙角村（他刚刚离开的村子)里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要好看，就是表情有点凶。
    “臭豆（道）士！”那少女听了他的话，二话不说就朝他扑了过来，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路边的藤蔓绊了一下，然后左脚绊右脚，唉哟一声，狠狠地跌倒在了地上。
    张子明连忙去扶她，完全把下山时，师傅叮嘱过他的“男女授受不亲”“不要接近山下的姑娘”的话抛到了脑后。
    少女一见他靠近，就目露凶光，龇牙，一副想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样子。张子明这才意识彼此男女有别，尴尬地停住了脚步：“姑娘，你没事吧？能自己站起来吗？”
    少女凶悍地瞪着他：“臭豆士，我不叫姑娘，我叫佘小美！你害得我饿肚子，你还我鸡鸭！”
    这姑娘脑子可能不大好……张子明确定自己此前从来没有见过佘小美，可是她会拦着自己让自己还鸡鸭给她，肯定是肚子饿了。张子明想到这里，便解下自己肩上的包裹，说道：“小美姑娘，我这里有一些肉干，要是你肚子饿了，可以先吃一些、些——”
    张子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下子就蹿到自己面前抢走了自己手里肉干的佘小美，肉干瞬间就消失在了对方的嘴巴里，这个叫佘小美的姑娘肚子里似乎装了个无底洞，把手里的肉干吃的干干净净不说，吃完了还不满意地瞪着他：“好吃！还有没有？”
    张子明把包裹里所有的肉干都掏了出来，佘小美吃光之后，却还是喊饿，张子明无法，只好提议：“不然我到山下买一些肉干给你？”
    “阔以！”佘小美一口答应，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张子明。
    “姑娘你也要下山？”张子明心想，也好，看看附近哪户人家丢了姑娘的，顺便带她去认认人。
    “不！”佘小美磕磕绊绊地道：“跟着，不让你逃走！”
    张子明啼笑皆非，这小美姑娘就这样跟着他这个陌生男子走，不怕他是拐子？越想越不放心，张子明试探地问道：“姑娘，你的家人呢？”
    “嫁人？没有！”
    张子明担忧了，没有家人，脑子又不好使，这姑娘孤身一人，嘴巴又馋，感觉很容易就被那些坏人引诱走啊！
    “不如姑娘你暂时跟着我吧！我张子明虽然不敢称作正人君子，但是有我在你身边一天，就会护持你一天！”
    佘小美一怔：“护持？不让我饿肚子？”
    张子明笑道：“差不多是这样，姑娘你愿意吗？”
    “愿意！”佘小美点点头，“跟着你！”不让你逃跑！
    张子明笑了，然后就带着佘小美下了山，开始天南地北的走。
    相处时间久了，张子明发现佘小美这姑娘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她脑子其实不傻，只是对人世的常识严重不懂，还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可是只要跟她说清楚了，她就能迅速理解，并且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没过半年，她就和万千世界里的普通姑娘一样了，只是凶悍的个性依然没变，每次见到那些人欺负张子明老实忠厚克扣他的报酬都会教训那些人一顿。她的力气格外的大，几个汉子都打不过她，张子明也不敢说情，只好在一旁看她揍人。
    十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很快，张子明离开山门历练就十年了，很快就要依照当初的约定返回山门。而佘小美也跟着他闯荡了十年。
    经过十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张子明越来越喜爱佘小美，佘小美也一直对他多有维护，可是两人之间始终不曾挑破那层窗户纸。张子明一直牢牢记得，当初下山的时候，师傅曾经对他说过，他的红鸾星动了，他们修行之人，最好不涉及红尘情爱，不然易生劫数。
    张子明修行三十多年了，容貌不见衰老，依然如二十岁左右，可是佘小美是普通人，现在她虽然年轻，可她始终会老，两人注定不能相守一生。生老病死是凡人跨不过的坎，而他们修行之人却以长生大道为一生追求的终极目标。
    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无法再拖延。张子明在佘小美的床边呆坐了一夜，眼见天色将亮，喟叹一声，最后留书一封，说明自己回宗门去了，然后悄然离去。
    他离开之后，黑暗中佘小美睁开眼睛，将床边的信件拆开看了，然后嘴巴张开，一口吞了信，翻了个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