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未必丹青见

  “呵呵…..你就这么想知道？”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应该知道我的性格。”
  “好吧，我现在开始做自我介绍…….咳咳”他轻咳两声，拉了拉西装的领口，说道：“你好，许安雨小姐，我叫周琛，现在是周陈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也在法律援助中心工作，这一次是法院指派给你的辩护律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周……琛……”安雨默念这个名字，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看着安于紧锁的眉头，那位声称叫周琛的人说道：“你或许不记得我，但你一定记得村尾南瓜地里的南瓜……”
  安雨想起来了，村尾的南瓜地就是周财主家的，而这个人刚刚好姓周！那时候周财主离开了之后就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现在忽然蹦出来了。
  “没错，我就是周广利的儿子。”周广利是周财主的全名。
  “那是周晨吧……”安雨回忆说。
  “改名字了，出国的时候为了跟另外一个华人同学区别开，就改了，但是办签证的时候用的都是英文，这两个字读音是一样的，不影响签证。”他解释道。
  安雨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暗骂自己警惕性不高，这么轻松就放松了戒备。
  周晨仿佛看出了安雨的心思：“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回来报仇的，我来做你的辩护律师不是为了私人恩怨，就算落井下石让你在牢里蹲的久一点，我的前途也就不要了。”他顿了顿，“其实，咱们也不算仇人……”
  “你，说清楚！”安雨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丫头就能让村长将我们赶出来么？虽然我也承认你能干，但是那时候你也只有十几岁，成不了气候……”他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那你们为什么搬走？”
  “那时候我想出国深造，我爸他就买了祖产共我上学。你也知道，我爸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妈有去得早，光靠祖产过活那就得当一辈子的庄稼汉……”
  “那你为什么要来帮我？”前面的都是过场，这句话才是切中肯綮。
  “这个嘛，个人原因。你不用担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你辩护，请你相信我的专业。”
  安雨没有回答，她忽然想起了巫溪曾经背过的一首诗：“……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安雨知道用在这里相当不合适，但是脑子里还是生生的蹦出了这几句话。
  
  
☆、Chapter39唯独你是不可取替
  一个星期后，法院正式开庭审理。在安雨的坚持下，周晨向法院申请了不公开审理，但是因为不涉及隐私问题而被拒绝。接着就是冗长的审判与无孔不入的辩诉。其实在开庭的时候，安雨心里所想的不是怎样为自己脱罪，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请律师。她心中一直萦绕的是某个人在婚礼上笑的无比痞气的脸，和自己被检察官带走时他的痛极与怅然。那个表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尽管她有多么想忘记。
  站在被告席上的她并没有专心听着周晨与人民检察官的辨答，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当初大树下抱着她任她哭的白色衬衫，她说他们要结婚时他的一脸错愕，还有那天清晨从黑森林起来，看见的身边一张睡的如此安详，嘴角还挂着笑意的面庞，紧紧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嘴角开始上扬，那时候法院正在宣读对她的审判。后来回想起来，自己还真像《红楼梦》里的十二金钗，非得在曹雪芹写的判词的情况下有了那么多的故事，最后的命运还是要多惨有多惨。
  不得不承认，周晨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在涉案金额如此巨大的经济案件中，法院竟然只判安雨有期徒刑18个月。结束的时候还是周晨碰了碰她：“在庭审上发愣的被告人，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安雨如梦初醒：“你真的很厉害，书没白念，你爸为你这么倾家荡产，值!”末了还不忘感谢他一番。只是他的用意安雨一直弄不明白，是敌是友尚不明了，帮她打官司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10年过去了，他成功结束学业，开起来混的也不错，为什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帮她这样一个几乎称得上“仇家”的人？
  周晨假装生气道：“怎么，500万巨款判你一年半你还不满意啊？”
  “哪的话，我知道，很满意。”安雨赶快解释。
  接下来的时光就是周而复始的干活，看着小窗子从亮变暗，一觉醒来又从亮变暗。那时候安雨觉得，这样不用担心的感觉反而很轻松，即使狱友每天都叫苦不迭。安雨一向手脚麻利，干完当天的工作之后几乎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总会从高墙里透过开的很高的小窗凝视，久久伫立。
  有人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会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嘘，别说话，我在看飞鸟。”
  “天上除了云就只有晚上的星星，太阳和月亮都看不到，哪里来的飞鸟？”
  安雨不在出声，但是依旧仰头看向远方。
  18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是每日重拾的工作和她向往的飞鸟是这500多个日夜过的很快。很凑巧的是，出狱的后的第二天，就是她27岁生日。
  “出狱快乐。”安雨走出高墙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来接她的周晨。
  她接过他手上一大捧的蓝色妖姬。其实送花在时下也算是流行趋势，但是错就错在这花的颜色太过另类，安雨抱着话走在路上简直是回头率百分之三百，这让刚刚重现接触这个社会的安雨有些许的不适应。“现在流行送这个颜色的花？”安雨不确定的问看着她尴尬样子一直在身边偷笑的周晨。
  “那倒不是……你不知道送什么人买什么花么？你呀，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本来就瘦，现在都成竹竿了，晚上走出来肯定有人把你当贞子的同类。”
  “又那么夸张么？”安雨的眼神里写着疑惑，但是还真的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她身上还穿着周晨当初送她的那套衣服，最小码，原来穿上刚好，现在又大出来一圈。“好像是又瘦了一点……”
  周晨把她推上车，发动引擎，向小吃街冲去。安雨从小长在不富裕的家庭，对时下的什么法式大餐更是不感冒，唯有x市的小吃甚的她的欢心。价格实惠，选择多样，口感也不输给那些什么蓝带之类的东西。看来周晨对她算是下了功夫。
  话说这一年半，来看安雨的人不是没有，李建刚的死党方学景和郝云，昔日的小妹妹怡人，公司上上下下的旧同事。来看她的都是真心为她好的，劝她别想不开，为她当初的决定唏嘘，虽然他们不知道那500万的去处。来的次数最多的就是巫溪和周晨，然而每一次都是单独前往，并没有碰面的时候。刘雪波死后巫溪被吴昊接回来，经过一番狗血的求婚之后现在成了全职的家庭主妇。以前的那些事情让她的小包子脸上多了几分满足和平和，褪去了以前的冲动和叛逆的巫溪却显得更加娇俏动人，跟吴昊也是如胶似漆。只是吴昊鉴于当初跟安雨弄得不愉快，始终不愿意拉下脸来主动找安雨，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巫溪在看她。两个月前巫溪带来了她怀孕的消息，安雨才知道，原来每次吴昊跟巫溪都是一起来的，巫溪进来看安雨，他就等在门外，末了再一起回家。这一次，安雨让巫溪把吴昊请进来，才算正式的打开了心结。周晨本来就在政法线上工作，来的次数比巫溪要多得多，每次来都要带上一些已经炖好的营养品，看着安雨吃下才肯离开。这些年安雨渐渐的不在拒绝周晨为她做的一切，他带来的补品会吃的干干净净，虽然监狱里必须穿着统一的服装，但是安雨还是愿意穿上他带来的新衣服让他当评判，他离开了之后有偷偷的换上狱服。巫溪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没有原因的对另一个人好。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她都接受。
  安雨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件事。很多年前，郑秀文的演唱会突然停电，她一个人在舞台上狠害怕，就喊了句安仔救我，于是许志安奏冲上台去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陪她站在一起，电来之后，他们临时演唱了一首歌。歌名叫唯独你是不可取替。
  不管她跟周晨最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对她，都是不可取代。
  
  
☆、Chapter40  记忆中的许安雨
  周晨把车停在小吃街门前的停车场，熄火。“走吧。”他的语气轻快而愉悦。安雨推开车门，眼前的小吃街已经跟当年不可同日而语。破败的一间间小摊变成了市场化管理的名副其实的“街道”，宽敞了不止一点点，卫生条件也改善了许多。都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安雨这才对这句话深有感触。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晨，那家伙专心的研究着各家的招牌，但是拉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安雨微微回握着他的手掌，这才感觉到他的手是那样的大而且温暖，安雨下意识的回想起从前的两双手——刘雪波的手也很大，但是极其削薄，常年的农活让他的手上涨了厚厚的一层茧，总是把安雨想要给的温度隔绝，当然也感觉不到他的温度。那双手骨感，单薄，指间总是显得福薄；而在那一段和李建刚耳鬓厮磨的时光里，只要醒着，李建刚的手就不曾离开，或是如藤蔓般缠在她的腰间，或是紧紧的与她十指相扣。安雨忽然可悲的发现，她不记得握住李建刚手的感觉，就如同记不得母亲轻抚的触感，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接收的，所以才会不记得。